黑暗。沉默。
“帕伯罗?”埃里克试探地叫了一下,井里传来他声音的回声。
这时,从非常遥远的,但又似乎非常切近——近得让人窒息,就像来自艾米自己身上——的地方,传来了希腊人尖厉而痛楚的叫声。
第05章
20
尖叫声让埃里克惊慌失措。帕伯罗正在漆黑的洞底下忍受着巨大的疼痛,埃里克不知道如何是好、不知道向谁求助、也不知道怎样才能让情况有所好转。他们得设法把帕伯罗救出来,已经耽搁得太久了,必须马上行动,马上!然而救援并没有开始,没法开始。他们得先计划一下,但似乎谁都不知该如何着手。斯泰茜就在滑轮旁,咬着手指头睁大了眼睛。艾米望着井下,“帕伯罗?帕伯罗?”喊个不停,但帕伯罗的尖叫声还是淹没了她的喊声。那是怎样的一种尖叫啊?拒绝停止,继续着继续着,不减弱也不停歇。
马西阿斯转身冲进橙色帐篷。杰夫把绳子从通风井拉回来,又解下滑轮上残存的那部分,在有限的空地上松散地围成一个个圈。然后他开始丈量长度,小心地拿去藤条的细枝末叶,一步步检查哪几段被汁液腐蚀了。这是一个很缓慢的过程,他以一种极为有条不紊的方式进行着,似乎一点也不急,似乎根本听不见希腊人的嚎叫。站在他旁边的埃里克已完全被这突发事件吓呆了,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帮忙。但是埃里克觉得自己在体内却全力奔跑着、迅猛而失控地飞驰着——他的心脏在肋骨后面隐隐约约地跳动着。帕伯罗的尖叫声丝毫没有要停止的迹象。
“去看看有没有小刀。”杰夫对埃里克说。
“小刀?”埃里克不解地低下头看杰夫,“小刀”像个外语单词一样一动不动地挂在他脑子里。上哪儿去找小刀呢?
“去帐篷里看看。”杰夫提醒道。他只顾埋头干活,蹲在地上盯着绳子,寻找着被腐蚀的地方。
埃里克拉开蓝帐篷门帘上的拉链钻了进去。帐篷内的空气热乎乎的,像在阁楼里一样散发着霉味儿。阳光因为蓝色尼龙的过滤而柔和了许多,一切都笼上了梦幻般流水似的色调。四个睡袋中有三个是敞开着的,好像它们的主人刚从中钻出来不久。“死喽。”埃里克的脑子里蹦出这个词,又想把它往边上推。那儿有只半导体收音机,埃里克很想试试能不能用,或许能调到一个音乐台盖过帕伯罗的尖叫声,但最后还是忍着没去碰它。还有两只登山包,一只墨绿色一只黑色。埃里克蹲在墨绿色背包旁边翻找起来,感觉像在做贼。翻陌生人的东西总让他有一种犯罪感,这是一种生来就有的直觉。“死喽。”这次想这个词是想让自己翻得更理直气壮些,但还是不奏效,反而滋生了另外一种冒犯别人的感觉。看起来墨绿色登山包的主人是个男人,黑色登山包则是一个女人的。他能闻到男人T恤上的烟味儿和女人T恤上的香水味儿。埃里克开始寻思:这个女人是否就是马西阿斯的弟弟在海滩上碰到的那个呢?就是因为她,他们才会被困在这儿,说不定还会葬身此地。
有些东西上长着藤条——绿色的细细的卷须、淡红的近乎粉色的花朵,在女人的登山包上长得更多一些,缠绕着她的棉布衬衫、袜子和沾了污泥的牛仔裤。埃里克在男人的包里找到一件灰色风衣,袖子上的蓝色条纹比他自己那件宽一倍。他那件现在正挂在爸妈家的衣柜里,巴巴地等着他回去呢。“小刀。”他提醒自己,把注意力从这团乱糟糟的衣服中转向各个口袋,拉开拉链,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儿倒在地上:一个相机,还装着胶卷;半打活页笔记本——看起来像日记,上面写满男人歪歪扭扭的笔迹,有用蓝墨水写的,也有用黑墨水写的,有些地方还是红的,但都是用一种埃里克看不懂甚至根本不认识的文字写的,也许是荷兰语,总之是属于斯堪的那维亚语系的;一副纸牌;一只急救包;一个飞盘;一管防晒霜;一副折叠起来的金属框眼镜;一瓶维生素片;一只空的军用水壶;一只手电筒。就是没有小刀。
埃里克拿着手电筒走出帐篷,强烈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不过从令人窒息的帐篷中出来倒人豁然开朗。他打开手电,发现已经坏了,晃了晃又试了一次,还是没用。帕伯罗的尖叫停而复始,中间隔了差不多两次深呼吸的时间。埃里克觉得沉默和尖叫一样糟糕,转而一想,沉默更糟。他把手电筒丢在地上,看到马西阿斯又从橙色帐篷里拿出一盏油灯,还有一把大刀和一个急救包。他和杰夫正忙着割掉绳子上被腐蚀了的部分,互不说话,像个配合默契的团队一样高效。马西阿斯割断坏掉的部分,杰夫马上重新接上,边打结边皱眉。埃里克站在一旁看着,觉得自己很傻,应该把蓝帐篷里的急救包拿出来,至少应该看看里面有些什么东西。他根本就没用脑子。他想帮忙,想让帕伯罗停止尖叫,但是他又笨又没用而且这些都无药可救。他明明知道必须拿出实际行动来,却仍然傻站着呆看。斯泰茜和艾米也和他一样情绪失控、焦虑不安、不知所措。他们都看着杰夫和马西阿斯在忙忙碌碌地割绳、打结、拉紧,这个过程太漫长了。
“我下去吧。”埃里克脱口而出,他很想为加速进展而出一份力。“我下去把他救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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