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妈妈_[日]桐野夏生【完结】(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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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好高兴!我在土木工程行每天都被欺负。”

  “那些前辈都笑我说,一个从来就没有体会过家庭温暖的人怎么能成家?可是那又不是我的错!”当他们两个人第一次睡在一起时,阿稔这样吼叫,然后突然就哭了起来。美佐江紧紧地抱住他安抚他,阿稔缩着身体躲进美佐江的怀里,触摸着她的乳房,然后吐了一口重重的气。美佐江和阿稔不是男女之间的同居,而是“母子”。众目睽睽之下不得不扮演老师和园生关系的“母子”,终于可以在不用顾虑任何人的目光下过着自由的生活了。他们开始秘密同居之后的第三年,美佐江可望晋升为园长。听到这个消息,阿稔发飙了。

  “园长老师是大家的妈妈,这样妈咪就不是我的妈咪了!”

  “我不是你的妈咪。学园那边跟小稔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呀。”

  “有关系!那边是我的船。我跟妈咪一起坐在那艘船上,是从那边的岸边到这边的岸边所搭乘的船。”

  “那这栋公寓是什么?”

  “是我跟妈咪的家。我下了船,好不容易才能住进真正的家。”

  阿稔那听起来颇不可思议的理论却让美佐江如痴如醉。本来等同一般孩子们该有的安适家庭的学园竟然不是阿稔的家。她心想,要是没有过到自己,这个孩子将永远四处飘荡。

  “小稔也会和年轻的女人结婚啊。既然如此,那么我也想当个园长好好工作啊!如果不专注于工作上,我会觉得很寂寞的。”

  “我才不会结婚呢!如果我跟别的女人一起睡的话,妈咪也不喜欢吧?”

  不喜欢,绝对无法接受!就在那天晚上,她像照顾婴儿一样帮阿稔洗澡,铺好床让他睡觉,从饮食到排泄,全方位地呵护他。美佐江提出和阿稔结婚的申请,决定换工作,因为她同时得到了自己的孩子和属于她的丈夫。

  (现在的阿稔比年轻时有自信多了,但是他的内心深处却还是很怯懦的,这一点只有我清楚。没有我,这个孩子过不了日子;没有我,这个孩子会误入岐途。只要我还有这种洞察力和感情及意志,哪管阿稔是一个手艺多么粗糙的木工;哪管他是一个连怎么

  做爱都不太懂的男人,我依然可以毫不厌倦地爱着他。我要一辈子充当母亲代理人,让阿稔得到幸福。这不也是一种女人爱的表现吗?)

  “麻烦点菜!”

  阿稔拉开嗓门大叫,这才把美佐江拉回现实,之前专注地看着电视的女人走了过来。她大概超过四十岁了吧?体型壮硕得像女子摔角选手,有点发福,长及肩膀的头发明显地分为本来的发色和染成金茶色的两部分,而且可能已经有几年没再染了,黑发的部分看起来比较长。她身上穿着橘色的T恤,上头系着一条黑色亚麻布制成的,看起来有点脏的围裙,脸上涂着白皙的粉底,然而和T恤不搭调的鲜红色口红却早已剥落了。外表看起来有几分颓废,可是搭配上一点都没有整修的眉尾和下垂的眼尾形成的福相脸庞,反而使她看在某些人眼里倒具有几分魅力。

  当阿稔点菜时,女人将盘子夹抱在腋下,用左手笨拙地写着客人点的菜色,她写出来的笔迹像是没有人能够判读出来的异民族的数字一样。女人发现到美佐江盯着她瞧,遂用她那下垂的眼睛回看着美佐江,那一瞬间,她的眼底如野兽一般闪烁着蓝光。美佐江大吃一惊,定定地注视着女人离去的背影。一定在哪里见过她!

  “小稔,见过那个人没有?”美佐江压低声音问正专注地将韩式牛排铺在铁丝网上的阿稔。

  阿稔皱起眉头,把目光的焦点众起来。阿稔死也不肯戴眼镜,但是他近视的度数相当深,加上现在又开始有老花眼了。

  “没见过呀,是不是住在附近的欧巴桑?”

  “说什么欧巴桑,人家年纪应该跟你差不多吧?欺,你能想象她以前是什么样子吗?我在想,她是不是在园里待过?我有那么一瞬间好像想起她小时候的长相。”

  “你是说她曾经在星子待过?会是谁啊?等等,好像真的见过耶。”

  阿稔闭上嘴巴。送来餐具的女人粗暴地放下盘子。阿稔瞄了一眼盛了内脏的盘子,然后嘟哝道:

  “妈咪,我说她会不会是爱子啊?就是那个叫松岛爱子的?我念小学二年级时突然到园里来的那个人。”

  突然间,欠缺表情变化,有着一双下垂的眼睛,体型纤瘦的女孩子身影浮上脑海。由于她感到稀奇似地眺望着园内的视线是那么地奇特,因此美佐江对她的印象特别深刻。爱子单独被带到陌生的地方来,却一点都没有害怕或悲伤的样子,让人联想起在动物园里瞪大了眼睛看着没有见过的动物的孩子。大部分的孩子在被迫离开父母或兄弟姐妹,和一大群孩子一起生活时都会产生恐慌,然而爱子完全没有这种迹象。晚餐后,她黏着保育人员想要进职员休息室,于是被保育人员带到孩子房间去,结果她竟然露出惊讶的表情说,她为什么要住在这里?爱子似乎不把自己当孩子看待。

  事后她从福利委员口中听说,爱子可能是第一次看到自己以外的孩子。爱子在台东区的妓女宿舍里长大,她躲在宿舍的角落里,不知不觉中就这样长大了。有报告指出,她到了就学年龄时连户籍也没有,看不过去的民生委员遂试着去寻找她的母亲,却迟迟没有下文。后来,经营妓女院的老太婆被车辗毙了,于是妓女院就这样解散了,听说突然失去了落脚处的爱子自行跑去找交通警察求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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