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虐记_[日]桐野夏生【完结】(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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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噩梦啦?”

  “妈妈,我害怕!刚才到底怎么啦?我害怕呀!”

  “你很快就会忘记的,景子,会忘记的。”

  母亲就像搂抱一个幼小的孩子似的紧紧抱住我,我在她怀里抽泣不已,她则不停地抚摸着我的背部。 “忘记”, “忘记”,母亲重复着如同咒语一般毫无意义的词语。谁都知道那是无法忘记的,但那个词语似乎在引导我:你要培育出这样的信念,相信只要你想忘记,就一定能够忘记。

  “妈妈,怎么做才能忘记呢?”

  “你可以去尝试新的体验,那样你就能忘掉过去的事情。”

  母亲离了婚搬出原来的家,从事保险推销的工作,从那以后,母亲便充满了生气。也许我也只能像母亲那样,不断地在过去的记忆碎片上书写出新的文字来,才能拯救自己。 “我必须尝试一下!”我稍稍安下心来,闭上了眼睛。我决定中止培养我的幻想,回到天真烂漫的“孩提时代”。但在同时,我又直觉到我纷繁复杂的孩童时代就在今晚结束了。对,我既不是老人也不是孩子,而已变成了一个“性情中人”。

  我三十五岁,但至今还是个处女。我虽然不是同性恋,却不想与异性恋爱,甚至也从未期待过要和哪个男性发生性关系,我也从未想象过恋人的世界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我想,我一定有一种特殊的洁癖,因为与他人保持某种关系,或发生性行为,都会令我感到厌恶。但我并不是个无情无欲的人,因为在我的脑海里常常萦绕着这样一个问题:健洽的性幻想到底是什么?我想,我这一生大概都不可能逃离这个问题了。脑子里经常出现他人的性幻想,这表明自己是个“性情中人”吧。

  健治是个奇怪的人。他捏造出阿美这个虚构人物,并且只生活在阿美与自己的关系中。也许健治是一个在自己、谷田部与阿美这样一个三角关系的顶点幸福生活着的男人。我,表面上是一个普通的中学女生,但我一直在想着健治的事。

  于是我放弃了夜晚的幻想。就在这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我开始出现了那次事件的画面、联想,我深受它们的折磨。例如,经过某个工地时,我的脑海里会响起健治工厂的轰鸣声;半夜时我的耳边会听到健治熟睡时的呼吸声;另外,上国三时,体育课结束回到教室,突然一股气味令我恶心到差点呕吐,那是因为在教室里更衣的男生的体臭与健治的完全相同。正如木所预见的那样,我终于出现了精神性创伤后压力症候群(PTSD),它们令我痛苦不已。它们悄悄地降临,不为任何人所知。但是,画面也好、联想也好,与我内心的变化相比并不算什么,我已说过多次,因为这次事件,我已从一个普通的女孩子演变成了一个“性情中人”,这是一个萌芽,它促成了我在不久的将来开始了意料之外的小说创作。

  四月初,我升入国三。一天,宫阪打电话给母亲,通告说健治的一审判决下来了。审判期间父母常常接受证人传讯,即使在离婚后,父亲仍然每次都出庭。而我一次都未被传讯过。警方的情况调查也仅仅限于我住院中的几次,此后并无更深入的调查。他们总说等我恢复以后再传讯我,于是在这样的名目下,结果我什么也没有说。因为如此,富阪才好几次来我家拜访。

  但是,事件发生了突变。审讯中健治承认是他勒死了十九岁的菲律宾少女阿娜·玛莉亚·萝佩丝。健治的证词里说他采用了与诱拐我时相同的方法,在夜晚的街上向萝佩丝打招呼,把她骗到家里,但萝佩丝并不听从他的指令,于是便杀了她。这件事在报上大张旗鼓地报道,因而我的诱拐监禁事件就变得微不足道了。

  世人的关心远离了我,让我觉得很庆幸,但健治承认自己杀人又让我十分意外。那本交换日记上不是写着“生病死了”的吗?但是我不会把日记的事告诉任何人,那是永远的秘密。不泄露一切与健治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这是我的报复。我甚至紧捂双耳,不去听那可怜的菲律宾女人是怎么死的。把健治与真相一同埋葬吧!也许,我的思绪与我夜晚梦中的死是连接在一起的。

  经过精神鉴定,结论是健治具有充分的责任承担能力,于是宫阪提出了死刑要求,罪状为杀人、遗弃尸体、绑架诱拐未成年者、监禁牵连等罪,最后的判决为无期徒刑。但是,萝佩丝为什么与健治牵扯在一起? “阿美”又是谁?对这些谜团,健治并没有坦白交代。在宫阪的起诉书中他强调, “阿美”是虚构的人物,是健治演的一出戏。

  “是吗,那真是太感谢了。可是,不是死刑啊。无期徒刑的话,可能十几年就会出来的吧。”

  母亲流着泪,既高兴又惋惜。我看见母亲脸上露出安心的表情,像是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母亲面对我,把听筒递给了我。

  “宫阪先生有话对你说。”

  我接过了电话,宫阪没有任何问候,直截了当地说了起来。

  “景子小姐,已结审了,一切都没关系了。”

  “什么没关系了呢?”

  “把那件事说出来吧!”

  我为宫阪的执拗感到震惊、可怕。

  “说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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