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为,决定“自杀”与“不做自杀那种事”,就逃避危险来说,两者是等值,也是相同结论。这就是我不自杀的理由;也就是发生那种事后,我还能活下来的理由,亦即,我无法寻死的理由。选择死亡的结论,对我来说太单纯了,单纯到令我无法忍受。
“道流,是猫。”罗伊迪告诉我。声音来自护目镜,所以威尔听不到。
我切换成罗伊迪的视野,看到天花板附近的横梁上有双发光的眼睛。那个影像被放大了。好像是在罗伊迪的后方。
“推测是独行人。”罗伊迪说。
应该是靠红外线检测表面温度,或根据排气所做的推测吧。所谓独行人,通常是指所有自律系的人工活体,但是,当然也有受某人控制的可能性。从当成小孩子玩具程度的机能,到相当高精度的东西部有,范围十分广泛。总之,到目前为止,没有造成任何损失,所以,就不去管它了。受到这种程度的监视并不稀奇,可以说是普通程度。而且做得如此明显,或许应该想成是对方的好意。
远处傅来音乐声。
好像是风琴的声音。旋律缓慢而单调。我们正往那个方向前进。
威尔想打开一扇巨大的门,所以,我帮了他一把。突然间,风琴的声音变大了,门里是个宽敞的空间,挑高的天花板四周,整齐排列着采光窗户。可能是玻璃的颜色太深,室内一片昏暗,刚开始时看不清楚里面有什么。
木制小长椅整齐排列着。正面深处,有个白色人物的背影。人物前有直立延伸的柱子,以及许多像输送配管般的管子,声音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是梅格苏卡殿下。”威尔小声说。
05
白色人物背对着我们,而且,用布盖住了整个头部,所以看不出来是谁,但是,威尔说的没错,应该是女王。
女王仿佛对不可能听得见的威尔的声音产生了反应似的,缓缓回过头来。同时,音乐静止了,声音也消失了。我们三人从中央通道前进,往女王站着的祭坛走去。除了我们,没有其它任何人。两侧是排列整齐的无人长椅。伊鲁·桑·贾克的人们,会在这个礼堂聚会吗?也许无法容纳所有人,但是,起码坐得下一半的人。不,说不定其它地方有更大的礼拜堂。以建筑物的规模来说,大有可能。
我边参观里面的装潢边走。造型充满古典风味,所有装饰都已经褪了色,圆滑度取代了业已消失的尖锐度,彷佛就要与自然同化。活动的只有我们的脚步声,以及被我们推开来的空气。
“梅格苏卡殿下,”威尔在祭坛前停下了脚步。“我带冴羽·道流来了。”
“你为什么去船屋迎接他们?”梅格苏卡的声音震耳。清楚的发音,就像乐器般洗炼。昏暗阴沉的空气突然动了起来,使我不由得产生了一股寒气。她有光凭声音就能让人紧张的力量。
“我从我房间看到冴羽·道流搭船出海,所以去迎接他。”
“我是问你,为什么去迎接他?”梅格苏卡问。温柔的语调中,带有刺人的尖锐。
“不为什么……”威尔说得吞吞吐吐。
“威尔也想搭船。”我代替少年回答。
“我知道了。威尔,你先退下吧。”女王说:“冴羽·道流,你过来。”
威尔侧目瞥了我一眼,然后鞠躬行礼,以两手伸直的姿势走到门口,迈出了房间。被他打开的门,应声关上了。
我走到祭坛前。梅格苏卡往我这里走来,只下了两个阶梯,就当场坐下来了。白皙的脚露出裙外,在我面前交叉重叠。
蓝色眼眸在数秒钟内攫住了我,下面的嘴唇微微变形,浮现出笑容。她举起一只手,从后面扯下了覆盖头部的布。
“你为了袒护威尔撒了谎。”梅格苏卡说。“反应够快,头脑够敏捷。但是,往往因此迷失自己的感情,无法自我控制。人都讨厌被支配,却又企图支配自己。你知道这样的矛盾吗?”
“知道。”我点点头。“我当然知道。”
“真有意思。”梅格苏卡笑出一口白牙。
“什么有意思?”
“你很有意思,或许可以说是稀有存在。怎么回事?你为什么如此放弃肉体呢?为什么要将‘活着这件事’与‘思考这件事’切割开来呢?你的身体与你的视线,简直就是各自为政。”
“你是说我情绪不稳定?”
“不是,这件事就谈到这里为止。你是想谈昨晚的事吧?我刚刚才听说。冴羽·道流,听说你看到了库劳德·莱兹的尸体?”
“是的,我看见了。”
“也给我看吧。”梅格苏卡伸出手来。“要给我护目镜?还是请那位罗伊迪播放给我看?”
“罗伊迪,给女王殿下看昨晚的影像。”我转过头去下指示。
罗伊迪向前一步,找到祭坛旁的白色平面,在那上面播放二次元影像;是倒在曼陀罗沙中的无头尸体。
细沙图腾,与裹着布的死尸。
红,哦不,是鲜红的血。
中途,我注视着梅格苏卡的侧面。
她察觉到我的视线,往我这里望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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