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吧。”吐出一口烟的当下,他抬头看向站着的我说。
我在草堆上坐下。
我坐在他身后略高的位置,距离约二点五公尺。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要保持距离,或许出于一种本能,再靠近的话就危险了。
有好一阵子,我盯着他吐出的烟雾。
不具任何意义。
那样不放过任何事物的观察习性,是这个行业必备的条件。
时间短暂,我拼了命地绞尽脑汁。
首先,我多少明白自己在这座基地里的能力仅次于他。别说是拥有这种程度的自信,当初刚转调过来,我甚至怀疑过Teacher到底有没有本领。姑且不捉年代久远的八卦,我以为他早就退休不干……不然,他的丰功伟业应该成了过去式。
我还暗自告诫自己,如果看到那样的他,也不能感到幻灭,更不能减退心中的那份尊敬。
至于其它同胞,我从头到尾没放在眼里。我知道自己的能力,没人能击落我。一开始握住操纵杆的同时,我已经有这样的体会。这是我应该存在的地方,为我而生的地方。
因此,排名第二,我当之无愧。
除了从他口中听见此事心中的惊讶,或许心里的确有几分征服的快感。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
为什么Teacher拒绝驾驶散香?
我设想了几种理由,但还是无法理解。身为飞行员,通常渴望驾驶新机种。新机种又通常具备绝佳性能。若非绝佳,绝对不会被制造出来。驾驶新机种,身体同时体验全新的感受!驾驭一架脱胎换骨、速度感惊人且凌厉的机体。一种无与伦比的快乐与幸福。
说不定那是一架实验性质的战斗机,我想这方面合田也告知过Teacher。既然他断然拒绝,所以又跑来问我。结果变成捡别人剩下不要的。
为什么他要拒绝?
假如顾虑仍停留在开发阶段,大可当成试飞不就好了吗?况且新机种的开发采纳了自己的意见而完成的话,更没有理由不飞飞看。该不会他的建议没被接纳?
问了又怕破坏气氛。
问了也没有意义吗?不,是我不懂瞻前顾后吗?
自知正犹豫不决,并且寻求解释犹豫的合理理由。
最后,还是没有找到。
“你看那个。”他伸手指向天空。
我沿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面对耀眼的天空,我眯起双眼。
什么也没有。
一只盘旋天际的鸟儿。
我不懂他的意思,低头看着他的脸。
“等一下很快会急速下降。”他说。
我再度看回天空。
好像是鸟。
我无从了解他是基于何种征兆做出的判断,不过真的如他所说,那只深色的鸟儿突然加速坠落在河川中央的草丛里。它合上羽翼加速,但不时调整着路线。当我以为它就要和地面撞个正着,又展开双翅,抬起身体,接着利用速度水平滑翔。最后,一瞬间消失在草丛里。
才一眨眼的时间,连声音也没听见。
下个瞬间,鸟儿快速挥动翅膀,好整以暇地飞到空中。它的姿态看起来有些吃力,两只脚抓着好大一只猎物。似乎不打算高空飞行,它低空飞向河川的另一侧。
“好厉害。”我说。这句话的确发自内心。我不喜欢会动的东西,所以平常没仔细看过,但今天这么一看,心想可以成为工作时的参考。
“坠落的时候还是重的好,”他说着站起身。“攻击的一方没必要轻巧。所谓灵敏,那是想逃走时才需要的能力。”
他的嘴角上扬,好像在微笑。
我也跟着站起来。
他等也不等,直接爬上堤防。
我又往河川的方向看去,已不见鸟儿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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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种操纵力的小翼片,安装在升降舵、方向舵以及辅助翼的后缘。
第02话 筋斗
拥有能完全撑开的薄膜双翼,赋予蝙蝠达成飞翔的天命。为抓住四处逃窜的夜行性动物,除身体须十分灵敏,还得拥有任意变换方向和自由自在的飞行能力。因此蝙蝠时而倒立,时而倾斜,并具备各种姿势以捕获猎物。然而,通过空气、以羽毛构成的翅膀想要做出蝙蝠的动作,简直异想天开。
——李奥纳多·达文西
1
大约一个月之后,机型A2的散香运抵基地。在这之前,我驾驶翠芽执行了六次任务,但一次也没遇到敌人;六次里面有四次跟Teacher一起,原本想趁机多多学习,可惜好机会并没有降临。
不过,后来在地面上我跟他有了几次交谈。他跟我的飞机同在一个停机棚,打照面的次数也多。而且吃惊的是,他破格让笹仓负责他的飞机。
究竟是怎样的机缘,我不得而知。
笹仓大大地上紧发条,令我不禁担心他该不会撇下我的飞机不管。
话说回来,至今我从未对翠芽恋恋不舍,何况心里老想着过不久散香就快来了,尽管觉得可惜,但也无可奈何。唯一能做的,只有尽量在出任务的时候不让翠芽受到伤害,每一次的飞行都要小心谨慎。
通常飞了几次之后,会请技师调整飞机状况以符合自己的操纵习惯,虽然大可拜托笹仓帮我好好改造一番,但这次我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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