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Teacher的手正在抚摸我的错觉。
什么也看不见了。
只剩下亮光。
闭上眼睛。
感觉像漂浮在海上。
不疾不徐地……
一面听着自己的心跳。
一面感受自己的呼吸。
然后,想起掺进水花的母亲的歌声。
6
当天晚上我在病床上度过。
印象不是很清楚。
我恍恍惚惚地盯着天花板,数着上面有几个小洞。算的时候眨了眼睛,又要重新算一次。结果连一排也算不完。
黄色点滴袋上的管子延伸到我的右手,手臂上缠着绷带。觉得肚子里沉甸甸的,想动动脚,腰就痛了起来。
隔天接近中午的时候我才醒来,身体已无大碍。我出院回到饭店。除了下车需要别人搀扶,其它都能自己走。我在医院的时候便和相良道别。他什么也没说,我也没有多问。一切都与我无关。
傍晚,肚子咕噜咕噜地叫,我点了客房服务,在房间用餐。红茶、面包还有煎蛋组成的菜色,简单但十分好吃,好像吃下去之后就精神饱满,情况也会好转。再度恢复寻找快乐的心情。
看着电视,房间外传来敲门声。以为是服务生过来收餐盘,打开门一看,站在走廊上的竟是Teacher。
我注视着他三秒。
“方便进去谈谈吗?还是要到大厅?”
“进来吧。”我往后退。
将餐车推到角落,请Teacher坐在沙发。关上电视,自己也拉了张椅子坐下。
“太好了,看起来精神不错。”
“有什么事吗?”
“没有……今天我去了医院一趟。”
“不要说了,”我立刻开口。“我不想听,那跟我没关系。虽然是我要求你为我担保,我也很感谢你让我有新的生活,但除此以外的事情……我并没有拜托你。”
“我不是因为你拜托我才做。”
“你也没有找我商量。”
“或许有必要事先找你谈谈,”Teacher看着地下。“不过就算谈了,你又会怎么说?”
“会说不可能吧,”我回答。“绝不允许。”
“嗯……所以这是我的责任……”
“我不想听!”我说。音量似乎大了一点。接着频频摇头。“怎么有空过来呢?休假吗?我不在的时候,你应该没办法休假才对。”
“我不干了。”
“什么?”我大吃一惊。“不干了?”
“退休,”Teacher回答。“来这里目的是要跟你告别。要是你回去基地才知道我离开了,那我未免也太失礼了啊。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不过还是很感谢你的照顾。你要继续加油。”
Teacher站了起来。
“等等,”我抬起头。“那你以后要怎么办?”
“还没想过。”
“难道……是为了收养孩子?”我问。
“跟你没有关系,”Teacher笑着。“别在意。还是有机会见面吧。”
“飞机呢?你再也不……”
他打开门,回头看了我一眼,留下瞬间的微笑后离开。
一时之间,我失去起身的力气,手伸到桌上抓了香烟盒。抽出一根烟,四处翻找打火机,但没找着。撑起沉重的身躯,走去衣柜翻开外套口袋,打火机在里头。终于可以抽烟了。
拖着身体走向窗边,原本想往街上看,却看不见饭店大门口;想要开窗,遍寻着有没有旋开窗户的锁。看来是打不开了,像为了防止我这种人从楼上跳下去。
吐着烟,好苦涩的味道。
走去厕所,把还没抽完的香烟搁在烟灰缸,然后洗脸。
脸色一定很惨。
我不想看。
身体侧向一旁,拿起毛巾擦完脸,挟了香烟走出去。
我坐在椅子上。
感到身体既深沉又笨重。
叹息。
烟雾。
“妈的!”我啐骂着。
搞什么!
全部。
每一件事情。
全走样了。
到底在想什么……
我到底在想什么?
根本没有头绪。
总之,体内有股说不出的氛围;躯体被层层捆绑、放入纸箱,像一具没有血肉的人偶。是的,不管怎么想,明明身体是我的,却在别的地方、受到他人的议论评判。即使并没有遭受虐待,我毫发无伤,不痛也不痒,一颗心却像遭人弃置一般……
牢牢捆包好的身体抛弃了真正的我。只有那样的身体被送到远处。大家称赞着,称赞着我。每个人笑盈盈地看着我。仿佛自己的身体是在参加某个选美比赛,或变成摆在橱窗前的人形模特儿。
我说不出一个嫌恶的理由,既不觉得委屈,也不认为被忽略,但为什么没有人能了解我的感受?不,就连我自己都不了解了。没错,完全无法理解。是什么呢?这么一来,又怎么希冀别人对自己产生同理心呢?
只是在无意中,我的体内孕育出跟自己无关的生命吗?再顺便也不过的生命吗?像是漫步在草原的时候,不小心攀附在衣服上的植物种子?它们在衣服上发芽开花,与我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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