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者认为这位受访者是个诚实的人,但笔者并不觉得他与天马的过往友谊非常深厚。笔者对他指出这点后,只见他盯着天花板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像是终于想到似地开口道:
「其实我也忘了,几乎都快忘光了,但我现在回想起来,以前我曾经欺负过天马。他一直很想跟我玩,起初我本来想捉弄他并把他赶走,但后来我却跟我哥商量。故意装作跟他很要好的样子,这样够阴险吧?然后有一次,我们找到一间庭院很大的空屋子,以前这附近有很多那种没人住的房子。我们就在里面玩起捉迷藏。我哥当鬼,然后等阿贤躲好后,我们故意不去找他。那里的庭院一个人待在里头还怪毛的,我们猜想阿贤一定怕死了。让他一个人空等了三十分钟以后,我们才突然冲去他躲的地方吓他。结果阿贤竟然失禁了。那家伙一定是认为捉迷藏还没结束,才忍着不去厕所。我虽然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但还是跟我哥以及其他朋友,给他取了胆小鬼天马、拉尿小鬼等嘲笑他的绰号。不过即便如此,阿贤还是没哭就是了。」
笔者询问对方后来的发展如何。一般的小朋友通常都会跟对方绝交吧?
「后来吗?」他想了一想,才「砰」地击了一下掌。
「之后……在那之后,阿贤又来找我们玩了。我本来已经不想捉弄他了,但我哥却想用同样的手段再整他一次。我心想,这样一定会被阿贤拆穿吧?不过阿贤果然还是乖乖地躲进了那里的空房子。」
他呵呵地笑了一下,然后才继续说:
「我们又故意放着他半小时不管。但等我们之后想去他躲的地方吓他时,却已经找不到阿贤了。『果然不在啊』——我们都以为被他反将了一军,所以每个人都很火。我们一边大喊『胆小鬼天马,躲起来也没用的』或『再躲你又要撒尿了』之类的话,一边四处去找他;不过却怎么也找不到。大家都以为阿贤已经溜回家了。这时其中一个朋友的老妈突然气冲冲地跑来,骂我们到底想野到多晚,我们只好乖乖地各自回去。到了那天晚上七点左右,阿贤的母亲突然打电话过来,问有没有看到她家的贤三。这时我才慌了。我跟我哥跑回已经变得昏暗不明的那栋空房子,因为天色很晚,觉得比白天还可怕许多,没想到阿贤真的就在那里。他脸上虽然有哭过的痕迹,但还是故意在我们面前装着没事。『大家都好诈喔,我明明还在躲耶!』他这样说……从此以后,我们就不再捉弄他,变成真正的朋友了。」
他似乎认为天马是看穿了他们的整人把戏才故意这么做。至于理由,当然是为了加入他们这群玩伴。此外他也觉得,或许天马是无法原谅之前因此失禁的自己,所以才会强迫自己体验同一种情境,以便克服自身的弱点。
「该怎么说?阿贤对自己还真是严苛啊!」那人以这番话作为结论。
最后对方又对笔者说了一段有趣的故事。
「中学一年级的时候,阿贤跟我同班。班上的导师是一个讨厌的家伙,而且那时还是家长会跟媒体不会对老师教学方式多管闲事的年代,体罚或打学生巴掌可是家常便饭。有一年冬天,阿贤在玩煤炉……在我们那个年代,教室里有一种取暖用的煤炉。为了好玩,他加热金属制的火钳直到它弯曲为止。结果到了早上的导师时间被导师发现了,他对我们吼着到底是谁把火钳弄弯的,阿贤立刻自己招认。导师质问他要是被火烫伤怎么办,还随即赏他一巴掌。总之当年就是这个样子,阿贤也没回嘴。后来有其他笨蛋家伙也做了一样的事,就是用火烤弯火钳,导师再度发飘了。由于这次犯错的家伙是劣等生,导师对那家伙的态度向来也很粗暴,所以导师先打了那学生一巴掌,接着拿出被火烧红的火钳,作势要按到那家伙的脖子上,还要求犯错者向煤炉道歉——听起来很蠢吧!这时阿贤突然站起身说这么做太残忍了。还说如果觉得这也算教育的话,就去校长那里讨论,不然去找教育局说明也行。导师听了很害怕。没想到平常最乖的学生竟然第一个跳起来发难。」
或许天马贤三是某种克己主义者。此外,他忍耐到最后关头一定会爆发出内心的正义感。笔者相信这是理解为何天马独自追踪约翰、并试图杀害他的关键。
笔者采访到的另一个人是天马中学时代的好友。这位好友如今是一位广告影片导演。对方与笔者碰面一小时后,得知笔者的采访意图,并接受了笔者的请求。
「天马在中学二年级与三年级时都和我同班,是个超级会念书的学生。我每科都八十分左右,已经算是个不会被罗嗦说要更用功一点的『好成绩』,但天马同学却是那种每科都接近满分、全学年的佼佼者。不过因为他不是整天拚命读书的书呆子,所以倒也很不可思议地并没有被其他同学排挤。相对地,他也没有因为成绩好而特别醒目……我想他真的是个很聪明的人吧!」
笔者询问对方,当得知天马被称作连续杀人魔而遭全德国通缉时,他有什么感想,而现在又有什么想法?他如此回答:
「因为我知道你会问我这个,所以我起初很犹豫要不要接受访问。老实说,我觉得那根本是天方夜谭。不过人总是会变的,既然德国媒体都被搞得天翻地覆,我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我无法打电话给他,说声你这阵子真是太辛苦了,也是因为我之前已经相信他犯了罪……如果我现在反过来去安慰他,他一定会看穿我是个墙头草。因此我现在的心境,就是在反省自己的软弱以及无法彻底理解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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