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小妞儿。”他说。她闻到他口中有丁香口香糖的味道。在他的左眼镜片上,有一道银亮的裂缝,像发丝一样划过镜片。“以前没在这一带看过你。”
难以置信地,她又叉起一块派送向嘴里,一团樱桃馅咚地掉回盘子上,她的手也没有停下来。更不可思议的是,当她把叉子滑出口中时,尽然对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礼貌的微笑。
“我不是本地人。”她说。她知道不能让这个男人看出自己心里明白的一切;如果被他看出来的话,她和克拉克的生机就会消失无踪。“我先生和我只是路过。”
克拉克现在是不是脸上流满了汗水,不时从后视镜向后看?他是不是正以最高速前进,正急急冲出这个小镇?他是不是?
穿格子运动外套的男人咧嘴笑,露出一口又大又尖的牙齿。“嗳,我知道你们是怎样了,你们见过乡巴佬,现在要去看土包子,大概是这样,对吧?”
“我想这里就有乡巴佬。”玛莉一本正经地说,新来的人彼此互看一眼,扬起眉毛,然后轰然大笑。年轻女服务生用害怕的眼神,不停地张望着。
“不赖嘛。”巴迪·哈利说:“你和你老公该考虑待久一点,至少留下来看晚上的演唱会,我们有一场他妈的盛大表演。”
玛莉忽然明了在有裂缝的眼镜后面,他的一只眼睛充满了血。当哈利越笑越大,使整个眼角皱起来时,一颗猩红色的水滴从他的下眼睑滚出来,像泪水般滑落到脸颊上。“对不对,洛伊?”
“是的,太太,没错。”戴墨镜的男人说。“你看了才相信。”
“我想没错。”玛莉虚弱地说。是的,克拉克走了,她现在很确定,他一定像兔子一样地溜了。她猜,很快那个长青春痘而且害怕的年轻女孩就会带她进去后面的房间,准备好她专属的人造丝制服和点菜单。
“这场表演值得大肆宣扬。”哈利骄傲地说。血珠从他脸上滑落,掉在克拉克刚才空出来的椅凳上。“待久一点儿,你们会很高兴自己留了下来。”他看看他朋友以求支持。
戴墨镜的男人加入了厨师和女服务生们;他把手放在红头发的屁股上,她把自己的手叠上去,抬头对他笑。玛莉看到她短短胖胖的手指上,指甲已经被咬得深深陷进肉里。洛伊·奥比森衬衫的V 型开口间,挂着一个马尔他岛的十字架。他点点头露出笑容:“很高兴有你加入,太太。多待久一点,我们都很欢迎。”
“我问问我先生。”她听见自己说,然后在心里把话说完:如果我能再见到他的话。
“你问吧,小甜妞!”哈利告诉她。“你就去问问吧!”说完,他又捏了一下她的肩膀,然后走开,留给她一条没有阻碍的路,通向大门口。更令人难以置信的,她看见克拉克的宾士车竟然仍停在外面。
巴迪走到他朋友洛伊那儿,对他挤挤眼(弄出另一滴血泪),然后到珍妮丝身后拍她屁股。她生气地尖叫,她一叫,一大堆蛆就滔滔不绝地从她嘴里涌出来。大部分跌落地板,在她两脚之间,有些则黏在她的下唇上,淫秽地蠕动着。
年轻女服务生转开头,脸上扭曲着痛苦与恶心的表情,她举起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脸。至于玛莉,她忽然明白他们根本就是在玩弄她。此刻逃跑已不再是计划中的行动,而是反射动作,她像子弹般从椅子上跃起,然后冲向门口。
“喂!”红发女郎大叫。“喂,你还没付派的钱!还有汽水!这里不是给你白吃白喝的,王八蛋!瑞克!巴迪!抓住她!”
玛莉一把抓住门把,却感觉它从指间滑开。她听到身后隆隆的脚步声朝她逼近。她再抓住门把,这次终于把它转开,她猛力开门,把门上的铃当都扯了下来。一只指尖上有厚茧的瘦长手掌抓住她上肘,这回不只是捏,而是拧了;她感觉自己的神经忽然变得很敏锐,先是上肘传来一丝细细的疼痛,然后一路传到她左下巴,接着麻痹了她整条手臂。她向后挥出右拳,感觉像一支短柄槌球的球杆撞上一片薄薄的、感觉像男人鼠蹊上方骨盆的骨头。后面传来一声痛苦的闷哼声,抓住她手臂的手松开了,显然他们也会痛,不管死了没有。玛莉一挣脱便马上冲出大门,头发在极度恐惧中几乎快竖了起来。
她拼命向停在路边的宾士车跑去。克拉克仍留下来令她感激万分,看来他已完全掌握到她的脑波。他坐在驾驶座上,而不是趴在前座椅下找她的钱包。当玛莉一从“摇滚爵士餐厅”跑出来,他就马上发动车子的引擎。
头戴插花高帽子的男人和他的刺青同伴,又再度出现在理发店外,面无表情地看着玛莉冲出店门。玛莉现在认出这个高帽子是谁了,她有三张莱奈德·史基奈德(Lynyrd Skynyrd)的专辑,因此马上确定他就是罗尼·凡桑特(Ronnie Van Zant)。
一认出他来,自然马上能联想到他身旁那个刺了青的同伴就是杜安·奥门(Duane Allman)。二十年前,他骑机车滑进货柜拖车的底盘,车祸身亡。他把手伸进斜纹棉夹克的口袋中,拿出什么东西咬了一口。玛莉看见那是颗梨子,但是她一点也不惊讶。
瑞克·尼尔森从“摇滚爵士餐厅”跑出来,巴迪·哈利紧跟在后,他的左半边脸颊现在都是血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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