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土石堆下,杜雷仍不断笑着。笑声就像漫画里看到的:嘻嘻嘻、哈哈哈。除了笑声外,他好像还咕哝着说些话,但难以辨识。尽管如此,我仍笑了起来。
“叫啊,”我喃喃地说:“想叫就叫啊。”然而,这个模糊的笑声仍持续着,像毒气般不断从土中渗出。
突然间,我起了一个恐怖的念头:杜雷就在我身后!他就站在我后面,不待我回头,他就会一棒把我打入洞里,然后……
我跳起来,猛然转身,双手紧紧握拳。
一阵风砂直扑我的脸上。
什么都没有。
我抹掉脸上的砂土,走回挖土机,继续掩埋的工作。
在天黑之前,坑洞便已完全填平了。尽管被风吹去一些,之前挖出来的泥土还有剩,这是因为洞里多了一辆凯迪拉克的缘故。这一切来得如此快,快得令人无法想象。
我感到极度虚弱和迷惑,宛如酒醉一般开着挖土机回到公路上,压过埋葬杜雷的坑洞。
我把挖土机开回原来的地方后,脱下上衣,把我触摸过的地方擦一遍,消去指纹。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直到今天仍不明白。因为那时除了挖土机之外,在其他地方我不知道留下了多少指纹。后来,在狂风中,我走回厢型车。
我打开后车门,看见杜雷卷缩在车内,他后退、尖叫着,一只手举起来挡着脸。我大吃一惊,心脏差点跳了出来。
没事,车内一个人影也没有。车门一打开,旋即被风吹得发出砰声巨响关上。我退了两步,心狂跳着,然后向车内窥视。车厢内只有我先前放的一些杂物,车内只有那个灯泡破得差不多的闪光箭头指示牌、千斤顶和工具箱。
“别疑神疑鬼,”我对自己说:“放轻松点。”
我期待伊莉莎白此时会对我说:“亲爱的,没事……”但是我耳里听见的只有风声。
我进到驾驶座,发动引擎,回到陷阱处。我只能开这么远了,尽管我知道我很愚蠢,但我越来越相信杜雷就躲在车里。我不断看着照后镜,害怕他突然在我身后出现。
风势比刚才更强了,整辆厢型车不断地摇晃着。被风卷起的飞砂,漫天飞舞在我的眼前,仿佛一阵化不开的浓烟。
我只好把车停在路边,下了车,把门锁上。我知道像这样的天气在外面睡觉是很疯狂的事,但是我就是无法睡在车内,就是不能。于是,我抱着睡袋爬到车子的底盘下。
我爬到底盘下,钻进睡袋,不到五秒便睡着了。
我在恶梦中醒来。记不得我做了什么梦,只记得梦里有一双手紧紧扼着我的喉咙。醒来后,发现自己几乎被沙土活埋了,沙子不但跑进我的鼻子、耳朵,还跑进我的喉咙,害我大咳起来。
我尖叫着,猛然起身。首先,我发现自己睡在满是沙土的睡袋中,而后脑袋便撞上了车子的底盘,顿时眼冒金星。
我爬出车底,发现天色微亮。睡袋一失去我的重量,便像个干草堆似的,被风吹跑。我惊叫一声,向前追了二十码左右,随后马上发现我犯了世界上最大的错误。现在的能见度不到二十码,或许更低。公路都不见了。我转身向厢型车望去,才发现车子已快看不清了。
我挣扎着回到车旁,找出钥匙,钻进车内。我不断吐着沙,咳嗽着。我发动引擎,慢慢往回开。现在的天气差得没话说,可能是内华达有史以来最大的风暴。不需要听气象报告,我便能想见播报员要说的内容:道路全面封闭,没事不要外出,最好乖乖待在屋里。
这就是光辉的七月四日国庆。
待在家里。出去的人一定疯了。外面什么都看不到。这是我的大好机会,是永远将他埋葬的千载难逢时机,是我过去作梦也不敢想见的机会,但它发生了,而我也把握住了。
我车上还有三、四条毯子。我把毯子撕成一长条,包住我的头,看起来就像个本都因人。而后,我开门下车。
我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才把之前挖起的柏油块一块块放回原处,像个泥水匠似的尽量把它们排整齐。虽然我得像考古学家一样,一块块把柏油块从路旁的土中翻出,再摆回原来的位置,但这个工作并不十分困难。比较麻烦的是,我必须每二十分钟就回到厢型车一次,把身上的沙子抖掉,顺便让被风沙刺痛的眼睛略做休息。
我慢慢地铺回柏油块,从陷阱开口处,一块块往西边摆。
我从早上六点开始工作,到中午十二点刚过,便只剩下最后十七尺左右待补了。此时,风势渐渐和缓,阴霾的天空也偶然出现蓝色的破洞。
我不停地铺着,现在大概已铺到杜雷正上方了。他死了吗?凯迪拉克里面还残存多少氧气?要多久才会把氧气用光,如果他的两个手下仍活着的话,空气会不会用得更快呢?
我蹲了下来。狂风虽然吹去一些挖土机走过的履带痕迹,却未完全消除;在模糊的履带痕下,是一个戴着劳力士表的男人。
“杜雷,”我亲密地说:“我改变主意了,现在要来放你出去。”
没有回答。一点声音也没有,看来他真的死了。
我走回路旁,又搬了一块四方形的柏油块,走回来铺好。
当我正准备再起身时,突然听见一个模糊而微弱的笑声从地下传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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