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瑞德犹豫了一下,觉得一股熟悉的自厌情绪又上来了……虽然每绑架一个小孩,这股情绪就会减弱一些。他第一次绑架小孩后,曾一个星期都睡不好,反复想着那个叫做威萨得先生的大胖子土耳其人,反复想着他会怎么处理那些小孩。
“谢瑞德,他们坐船走了。”这个土耳其人带着浓厚的土耳其腔调对他说。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微笑着,似乎在说:“如果你知道什么事情对自己好,就不要再问了。”在谢瑞德听来,这句潜藏在笑容底下的话不但又大声又清楚,而且完全没有口音。
谢瑞德并没有再问,但这并不表示他不能怀疑。尤其是在绑架过小孩之后。他尽量让自己忙碌,希望用事情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好让他远离好奇心的诱惑。然而,第二次绑架小孩后的情况和第一次差不多……不过第三次就好多了,而到第四次时,他几乎已见怪不怪,不去思考“坐船”的意思,也不去想那些小孩后来到底怎么了。
谢瑞德把车停在商场正门右侧的残障车位。他有州政府颁给残障者的特殊牌照,就挂在厢型车后。这块牌照如黄金般珍贵,因为它能使商场的警卫不检查他。更好的是,残障车位不但位置最棒,而且经常是空的。
他下了车,向那个男孩走去。男孩的表情比刚才更慌张了。“好极了。”谢瑞德心想,这男孩大概五岁,也许就算六岁,也是很弱小。这个男孩的脸色十分苍白,苍白的原因不只是因为惊吓,而是身体可能有病。不过,谢瑞德仍认为他脸色惨白是受到惊吓所致。当谢瑞德看到受惊的脸孔时,他一定能认得出来,因为过去一年半,他早已看惯了受惊害怕的面容。
这个男孩无助地看着从他身旁经过的人们,来往的行人有的急着进商场购物,有的则提着大包小包走出商场,他们的脸色茫然,甚至可说呆滞,带有一种因某事而感到满足的表情。
这个穿着牛仔裤和T 恤的男孩,正期盼有人能伸出援手,希望有人能多看他一眼,发现他遇到麻烦而上前问他“孩子,你和爸爸走失了吗?”他期望能有好心人出现。
“我来了,”谢瑞德心想:“我来了,孩子,我就是那个好心人。”
当他快走到男孩跟前时,他看到商场的警卫从停车场中央慢慢向商场大门走来。他连忙把手伸进口袋,假装找香烟。谢瑞德相信,这个警卫马上就会走过来,然后就会看到这个男孩。
“可恶!”他想着,但在警卫离开之前,他不想上前和这个男孩说话。若这样做,就会把事情搞砸。
谢瑞德退了几步,继续往口袋摸,假装在找钥匙之类的东西,目光在警卫和小孩之间来回游移。男孩开始哭了。哭声不大,这才是刚开始,但豆大的眼泪已滚下,流在平滑的脸颊上。在玩具部霓虹灯的照耀下,眼泪映成了粉红色。
商场大门询问处的小姐把警卫招了过去,低声对他说了几句话。她是个漂亮的女孩,一头乌黑秀发,年纪大约二十五岁;这个警卫则是棕色头发,还蓄着一撮短髭。当警卫把手肘放在询问台上,俯身笑着和女孩说话时,谢瑞德不由得想起常在杂志封底看到的香烟广告。他杵在那儿,而他们却在那儿聊天,聊着下班后要做什么,聊要到哪个地方喝酒,还不时传出笑声。女孩大大的眼睛挑逗着他。多可爱。
谢瑞德决定把握这个机会。这个男孩的胸部开始剧烈起伏,马上就会嚎啕大哭,一定会引起旁人注意的。谢瑞德不想离警卫太近,但如果他在二十四小时内,没有把雷奇尼先生的借据赎回来的话,他想又会有两个彪形大汉来找他,一人一边把他架走,说不定还会揍他几拳。
他走向那个男孩。他穿着短衫和卡其裤,体形壮硕,一张宽而长相普通的脸对男孩露出和蔼的笑容。他弯着腰,两手撑在膝上,而那个男孩抬起他苍白受惊的脸孔,望着谢瑞德。他的眼珠如翡翠般绿,翠绿的颜色强调了霓虹灯照映下的粉红色泪珠。
“孩子,你和爸爸走失了吗?”谢瑞德问。
“我的宝贝,”男孩啜泣着说:“我……我找不到我的宝贝了!”
男孩停止哭叫,而远处一位妇人正好奇地往这里看。
“没事。”谢瑞德对她说,妇人便离开了。谢瑞德把手放在男孩的肩上,安慰他,稍微把他向右侧拉……拉向厢型车的方向。然后又瞄向商场大门一眼。
那个警卫的脸几乎快埋进询问台内,两个人的行径比那个香烟广告上的男女还亲热。谢瑞德松了一口气。以目前询问台的状况判断,那个警卫根本不会注意外面发生的事。
“我要我的宝贝!”男孩啜泣着说。
“没问题,没问题,”谢瑞德说:“我带你去找他,别担心。”他又把他向右边拉了一点。
男孩抬起头,满怀希望地看着他。
“你能吗?你能帮我找到他吗?”
“当然!”谢瑞德说,露出笑容。“寻找走失的宝贝……这可以说是我的专长。”
“是吗?”男孩眼里虽仍含着泪光,但已破涕为笑。
“当然是,”谢瑞德说,目光再次瞟向询问台。警卫还在那儿,已经快看不见了,不过这时候他如果突然抬起头,还是会看到谢瑞德和这个小孩。“你的宝贝穿什么衣服?”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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