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下床,踮着脚尖离开卧室,经过浴室那扇关上的木门(门后依旧不停传来卡嗒、卡嗒声),走进厨房。他搬来一张高凳放在水槽边,然后踏上凳子,对准水槽中央的排水孔,耳朵则监听卧房是否传来维蕾下床的声音。
他终于尿出来了……可是,他也已从一数到了三百四十七,打破过去的记录。他把凳子摆回原位,走回卧房,心里则想着:“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是能不能撑下去的问题,我就是不能忍受这种事!”
当他经过浴室时,不由得咬牙切齿地对着木门挥舞起拳头。
隔日清晨,当闹钟在六点三十分响起时,欧华从床上爬起,蹒跚走进浴室。他往洗脸盆里看去,里面是空的。
“谢天谢地。”他小声地说,声音轻轻颤抖着,像是经过一场浩劫后好不容易得到救赎——伟大的救赎,感觉就像天降恩泽于他一身。“太好了,谢天谢……”
话还没说完,那根手指突然又从排水孔弹出来,好像惊奇盒里的弹簧小丑一样。它很快地转了三圈,然后弯曲着,僵硬地指向着欧华。
欧华倒退了三步,嘴唇微微颤抖,说不出半句话。
这根手指开始弯曲又伸直,伸直又弯曲,一上一下,好像在对欧华道早安。
“去你的!”欧华骂了一声,转过身面对马桶。他决定试试看能不能尿出来……结果不能。他开始冒火,心里有一股强烈的冲动,想突然掉过头来一把抓住洗脸盆里的龌龊入侵者,将它狠狠揪出巢穴,摔在地板上用脚踏个稀烂。
“欧华,”门外传来维蕾迷蒙的声音:“上好了吗?”
“好了。”欧华回答,努力把声音控制成正常的音调。他按下马桶冲水钮。
显然维蕾并不知道、也不在乎欧华的声音是否正常,而且她几乎不在意他的脸色如何,因为她现在因宿醉而头痛不已。
“这一次虽然不是最惨,不过也够糟了,”她咕哝地说着,走过欧华身旁,猛然拉起睡衣跌坐在马桶上。她用一只手撑着前额:“我再也不要喝那种酒了,什么烂牌子,只是包装好看而已。应该有人去告诉那些老兄,在酿酒的时候就应该注意,而不是等到事后才处理。”三罐烂啤酒就让人头痛,真是一分钱、一分货。特别是雷氏商店卖的东西,更要特别小心。欧华,亲爱的,能不能帮我拿一些阿斯匹灵,好吗?”
“没问题,”他走到洗脸盆前,手指又不见了,似乎是维蕾又把它吓跑了。他从化妆镜后的箱子取出阿斯匹灵药罐,倒出两颗。当他准备将瓶子摆回去时,看到那根手指的尖端又从排水洞中冒出头,突出不超过四分之一寸,转了一圈后,又潜回排水管里。
(我要把你除掉!)他愤怒地想。他现在心中充塞的只有愤怒……愤怒的情绪在他被连续打击、备受困惑的心中蔓生。愤怒就像一艘巨大的俄国破冰船,划破大块迷惑的冰块前进。(我一定要捉到你,虽然我不知道怎么做,可是我一定会!)
他把阿斯匹灵拿给维蕾。“等等,我拿杯水给你。”
“不用麻烦了。”维蕾闷闷地说,然后把两颗药丸丢进嘴里咬碎。“这样比较快。”
“你一定很不舒服。”欧华说。他发觉只要维蕾和他一起在浴室,他就一点也不害怕。
“别担心,”她一边说,一边按下冲水钮,声音更加沉闷了。
“你呢?你没事吧?”
“还是不太好。”他老实地回答说。
“你也头痛吗?”
“我可没有宿醉,我想是之前跟你讲过的流行性感冒病毒作怪吧!我喉咙很痛,还有,我感觉里面好像有什么异物。”
“什么?”
“发炎,”欧华忙解释:“我是说喉咙发炎。”
“嗯,你最好待在家里休息。”她走到洗脸盆前,取下牙刷,精神奕奕地开始刷起牙来。
“最好你也待在家里。”他说。虽然他并不希望维蕾留在家里,他希望维蕾还是到牙科诊所上班。但是人就是这样,经常会讲出一些言不由衷的话。
维蕾从镜子里看着欧华。她的脸颊已恢复红润,眼睛较为有神,似乎恢复了活泼生气。
“如果我醉到不能上班,那一天就会是我戒酒的日子。”她说道。“我不能不去上班,医生需要我。今天还要把一位病人上面整排牙齿全拔掉。这种工作虽脏,但总得有人来做。”她朝洗脸盆里吐牙膏沫。欧华在一旁呆呆地想:下次它弹出来时,就会沾满牙膏,天啊!
“你留在家里,注意保暖并多补充水份。”维蕾说,她现在已经习惯用护士惯有的口气说话。“你可以看点书。喔,我顺便提一提,你应该把你的表现展现给拉斯罗普先生看。让他知道你进公司后,公司增加多少业绩,让他好好想一想。”
“这个主意不错。”欧华说。
维蕾在出门前吻了他一下,对他抛了个媚眼。“你聪明的老婆维蕾知道的事情也不少喔!”她说着,然后出门赶半小时一班的公车去了。她边走边哼着歌,宿醉全不见了。
维蕾一离开,欧华马上把凳子拉到厨房的水槽前,再像昨夜那样小便到水槽里。维蕾出了门,想尿就容易多了;他才数到二十三就尿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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