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这样,我想应该是只要射中就好了……就算射的样子再差,中了就有一分对不对?”
先把来福枪的问题搁一边。
玛亚的话并没有错。尽管没错,但说起来这就是矛盾所在,只是我们不视为矛盾。要我说明这一点,实在是强人所难。我想文原更适合回答这类问题,向他望过去,他却双手在胸前交叉,满脸苦思的神情。而玛亚却摆出一字一句都不肯错过的架式。
她为什么会这么想知道呢?我不相信全然出自于好奇。
这时,响起一声特别高亢、特别清脆的破空之声。
“嗯?”
个人赛应该已经结束了才对,往射箭场一看,加上、唱名的年轻教师,以及一个看过好几次的老教师,3个人面向箭靶而立。应该是示范赛吧。
除了依学校分组之外,姑且不论以随机方式排列顺序的个人赛,当有两个以上的人站在射箭场的时候,通常最高明的射手会安排在最后一座箭靶,次强的人则位于列首。现在射箭场上依序是加上、唱名的、老教师,在唱名教师的弦声之后,老教师正要举弓。
“那是谁啊?”
额田的低语,由文原回答。
“藤柴商业的某个老师。好像是链士六段【注:日本习练弓道者有级段与称号之分。依其程度,级段由低而高是五级至一级、初段至十段。称号则以范士为最高位,教士次之,链士再次之。级段与称号各有其审查标准,但须达五段以上始可获链士称号,而链士、教士、范士须依序晋升】。”
“哦,那很厉害耶。加上是教士五段吧?。
对了!我突然有个主意,便打手势要玛亚看射箭场。
“什么事?”
“那就是高明的弓法。”
引弓放箭的步骤和我们殊无二致,但每一个动作都没有丝毫迟疑。玛亚大概是认为会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屏气凝神地盯着射箭场。引弓、会、放箭。但是箭却没有射中。箭一落空,玛亚便明显露出失望的表情,喃喃地说:
“没中……”
“但是,你不觉得很漂亮吗?”
“嗯--Da.威风凛凛。可是没有射中。”
太好了,这样要说明就容易多了。有了头绪,我觉得轻松了点。
“不过,他的价值比较高。”
“?”
她满脸诧异地望着我。在玛亚的黑色瞳孔凝视下,我说:
“我们的确是在比赛,所以能赢当然最好。这一点玛亚说得没错,但是,我们认为既然要赢,就要以正确的方式赢。有时候,我们甚至认为与其以错误的方式赢,不如以正确的方式输。所以,我早上用了错误的弓法便挨骂,下午用了正确的弓法便获得称赞,原因就在这里。”
“正确、错误?不是厉害和差劲吗?”
“对。正确的弓法和错误的弓法,这样你能了解吗?”
“嗯……”
玛亚锁紧眉头,笔尖动得很快。我瞄到一眼,但她写的当然是她的语言文字,我看不懂。
她的手停了下来。
“其实是可以了解的。南斯拉夫的其中一个国家,Srbija有一场有名的战争。那场战争的国王是英雄,可是,说真的,那场战争他输了。就跟这个很像对不对?可是,守屋……这在日本是一般的哲学吗?或者,是这种sport的哲学?”
我想这种精神在剑道、柔道或其他各种事物也通用,但我没办法以十足的把握给她肯定的答覆。我含蓄地说:
“……真的要说的话,应该是这种运动的观念吧。不过,我想没有从事这种运动的船老大或白河,一定也能理解。”
白河对回头看她的玛亚微笑点头。
“嗯,不是真的很懂,但是可以理解。”
“万智也是吗?”
“我个人倒是比较喜欢数射中的次数就好。不过,要是问我能不能理解,应该算是能吧。”
玛亚拿着记事本和笔的手在胸前交叉,沉吟了好几声。边沉吟边深深点头,然后又开始在记事本上注记。
“实在太有趣了。非常有趣。而且,从事这种sport的各位很有趣。”
写完之后,她嫣然一笑。到此为止都决意不要蹚浑水的额田,看到我们的对话告一段落,以轻松愉快的声音对她说:
“嗯,大概就是这样吧。”
以暧昧的手势回答。
“啊,我都忘了。这是要给守屋的。”
白河把运动饮料递给我。饮料因为白河的手温,变得有点温温的。我把断了弦的弓靠在肩上,拆掉护指套,拉开拉环。
玛亚在做笔记。玛亚说,练弓道的我们很有趣。但是,我相信她会有这种看法,终究是因为她是外国人。我们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更遑论什么哲学意味。无论玛亚对这些有多高的评价,我所从事的仍然只是社团活动而已。
射箭场的示范赛进入第四射。一看之下,加上的四箭中了一箭。
03
1991年6月2日(日)
6月。一个潮湿的星期天。我放弃时尚,选择穿着透气的Polo衫,前往藤柴车站。步行虽然有些距离,但骑脚踏车去怕没地方停车。再说,反正今天肯定是要走很多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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