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重小姐的声音清脆,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七重姐姐,你好。你的气色很不错嘛。”
这是我说的话,实际上她的气色一点都不好。她的病况看样子已经相当恶化,眼睛更是浮肿着。可是,还没结婚而经年在家里过日子的她表情倒很年轻,绝对看不出比我大一岁哪。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更显出少女的模样。
我让哲彦拿着带来的小熊贝贝自己玩,然后就坐在她的床边和她天南地北地聊起来。
“请用茶。”
须磨女士用在房间一个角落的瓦斯炉烧的开水沏茶给我。这个房间在和窗户相对的角落上有瓦斯炉和料理台。听说这是在七重小姐还能在房间里行走的时候,造来烧开水的。
“你不用客气了。趁我在,如果要买东西去,你就请便吧。七重小姐我会照顾的。”我说。
须磨女士整天看病人也够累的吧?趁我在的时候让她休息一下,何尝不是好事一桩呢?
须磨女士却微笑着说:“谢谢啦,我现在没有什么事情。我就陪宝宝玩着吧。”
她说着就和哲彦一起玩起来。
“七重姐姐,你这样侧卧着不会不舒适吗?我帮你改仰躺姿势,要不要呢?”
七重小姐此刻的姿势是背对窗口,向左侧卧着。看到她呼吸有些困难的样子,我就开口问她。
“不要紧。心脏在下面,这样我反而会觉得舒坦的。晚上睡觉,我差不多都是这个样子哩。可是……”
七重小姐自己缓缓转身改为仰卧姿势后,从窗口望着蔚蓝色的天空。
“夜里,我有时候会这样望望天上的星星。望望天上的星星最能使我心神安宁……”
“夜里,你难道不拉上窗帘吗?你这样会冷吧?”
“冬天当然不行。可是,这样温暖的天气,我就会让它敞开着。”
七重小姐回复了以左为下的侧卧姿势。她说她还是这样子最舒适。虽然偶尔会望望天空和星星,她一天二十四小时的时间,大部分是这样背对着窗户的吧?这么说,她一天里看得最多的是和窗户相对的这面墙壁了。那里贴的是有青灰色细花的壁纸,壁纸本身的花纹虽然很高雅,但偌大一面墙壁未免显得凄凉。我真想选择什么悦目的东西为七重小姐挂上去。
“七重姐姐,找一幅风景或静物之类的画挂到这个墙壁上怎么样?让我下次带来好不好?”
“谢谢,不过,你不用操心吧。我准备把一幅瑞典刺绣壁画挂在这里。我目前在绣的台布一完成就会挂上这里的。”
床边的小茶几上有和稿纸、原珠笔放在一起的瑞典刺绣的布,七重小姐身体状况好的时候,好像在绣这个东西。她不像我这样无能而颇富文才,不但擅于做短歌或诗,有时候还写小说一类的文章哩。她对手艺也很在行,身边永远带着一个亲手制做的瑞典刺绣的小包包。现款以及存款簿等重要的东西,她都是放在这里面的。
七重小姐过的生活并不富裕。她的国文学家父亲不久之前逝世,幼时丧母的她后来和继母一起生活,但这位继母却较父亲先病故,因此,七重小姐的亲人可以说只有继母嫁来时带来的一个拖油瓶弟弟而已。名叫木崎英三的这位弟弟今年二十三四岁,居住在涩谷地区。他的职业是在一家广告影片公司担任摄影师。这是一名善于和人打交道而喜欢说话的青年。七重小姐的经济来源只有将这幢房子二楼的房间租给三名学生的租金和把父母亲留下的股票零细出售而得的款项。她的养病生活完全依赖于此。她穿的睡衣以及用的床单虽然很清爽,质料却是很普通的。她从来没有为自己在生活上的不如意发过一句牢骚。她虽然生活清苦而伤脑筋的事情也多,可是,每次我去探病,她都露着微笑见我。租二楼的学生们都知道这个家里有这么一位病人,所以从来不吵闹,也不走近这个房间(实际上这是出租二楼房间的条件之一)。七重小姐本身当然不可能发出大声,而白根须磨女士又是这么一位娴静的人,因此,这幢古色苍然的屋宇从外观看来简直和无人居住的空屋一样。
现在在这幢一片寂然的屋里发出大声的只有哲彦一个人而已。开始的一段时间他还很乖,可是,习惯之后就蹦蹦跳跳起来。
“妈!你看!这是阿姨做给我的。”
他拿着须磨女士用现成的纸张折给他的一些纸鹤之类东西跑过来要我看。接着,他好奇地东碰西碰房间里的一些摆饰品。我实在拿他没有办法,于是只有站立起来。
“我想我该告辞了。小家伙这样乱吵,会影响你的身体的……”
“不要紧,我不在乎。你很久没来了,多聊会儿嘛。”七重小姐虽然这样说,脸上确实有着疲倦的样子。我只好匆匆告辞,走出她家了。这时我由于临行仓促,竟把一件重要的东西忘了。这就是小熊贝贝。我发现忘记把小熊贝贝带回,是我们搭乘电车回到我家附近的商店正在买东西的时候。
“算了,我们改天再去看她吧。”
我窥望快要睡着的哲彦的脸,喃喃自语着。
这天晚上我被搞得够受的了。哲彦有每晚抱着贝贝睡觉的习惯,现在没有这只小熊,他啼哭着怎么样都不肯睡觉哩。非常疼爱孩子的我那个老公并没有发脾气,可是,为了不让他心烦,我就背着哲彦到外面,荡来荡去地直到哄他入睡为止。我丈夫浅田史彦是在一家报馆服务的直升机驾驶员。他由于工作上的关系,需要足够的睡眠,我怎么可以让哲彦妨碍他的睡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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