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这种东西就像胶带。想留下来时,不管再怎么贴,马上就会剥落。明明只想轻轻留下点什么,却贴得越久就越泛黄,黏得越紧。
联想到那具尸体。
自己死时也会不晓得消失到哪儿去吧……
可是,
想留点力气寻找死的地方,
完全无法想象那般情况。
叹了口气,捻熄变短的烟。
从女性联想到对死亡的印象。
这种事,已经想过太多次了。保吕草心想。
盖上烟蒂盒。
练无以夸张的洋装打扮现身。
“啊……”保吕草不禁惊讶地发出声音。“你还有这种衣服啊。”
“嗯。”练无钻进前座,点点头。
和平常不太一样。
和平常的练无相比,这身打扮十分成熟,应该说令人有点吓一跳。
这样看来,还真的很像纐缬苑子。
金龟车又发动了。
练无一直沉默不语。
“今天很安静嘛。”保吕草边开车边说。
“嗯。”练无回应。
练无有时表现出来的样子,也许不是原来的他,保吕草心想。恐怕他在人生的某处做了个面具,然后戴上那面具吧。开朗活泼的练无应该不是这样的人才是。
为了生存,这样比较轻松,
人类会做面具。
保吕草也是……不,我也是,
戴着好几个面具。
戴着面具,
在更换面具时,
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呢?
已经搞不清楚了。
自己的状况就是这么回事吧。
并非失去。
应该说是抛弃。
不断抛弃各式各样的自己。
也抛弃比这更多的朋友。
对一切见死不救。
自己就这样存活着。
还活着。
难不成,
是为了偿还什么吗?
不,不可能是如此伟大的理由。
至少不可能是如此明确的理由。
只是不想放弃而已。
只是不想尽力而已。
我们抵达纐缬宅邸,在玄关等了一会儿。当然有把苑子给的名片递给像是女佣的妇人。
有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从里头走了出来,练无行了个礼后,直瞅着我。
“请进。”他静静地这么说。那长长的手像机器人似地动着,催促我们进屋。
我们两个跟着那男的走进屋内。最后,打开一扇大门,来到一间天花板又高又宽敞的房间。
“哇!好气派。”我叹了口气。
墙上装饰着几幅画,虽然都是些没见过的画作,不过马上判断得出来是谁的作品,因为每一幅都是出自名家之手,不是依然健在的画师,就是已经作古的巨匠。虽然每幅画作都不是很大,但全是呕心沥血的顶级品。
“太棒了。”我忍不住赞叹。
高个子男站在门口等着。练无好像在最里面那边看着别的作品。
我又叹了口气。感觉得出自己被某人倾注在这房间的意志与能量给压倒,体内停滞着一点点恶寒。每次呼吸都发出与感情、感觉磨擦的声音。这么一想,似乎连脚底支撑的感觉也忘了,有股连重力也消失似的解放感。这就是所谓的自由,这就是所谓的美,听见有个声音这么说。
绘这些画作的人也是,
还有被画的人也是,
已经不在这里。
就算离得远远的,
就算肉体腐朽、消失,
还是像这样留存着。
还能够感觉到,
他们的生命,
他们的意志,
为什么呢?
究竟是为什么呢?
自己感觉到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这就是所谓的生命吗?有个声音这么说。
这就是所谓的生命。有个声音这么说。
练无走过来,拉着我的袖子。
跟着他走到房间一角,视线停留在一幅裱着金框的画。
那是一幅绘着老人与女孩的人像画。
老人面带微笑,往这边看。
女孩大概十岁左右吧。有点无趣似地神情,双眼投向光亮那方。也许那里有扇窗,看得见外头风景吧。一副明明那里更有趣的表情。
错不了,那是纐缬苑子。
看了眼练无,练无也看着我。
两人默默地微笑。
宛如活着似地微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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