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也一心考虑此事,当他连眼都没来得及合的时候,列车已到达,目的地。
在飞弹古坡车站下车后,他等到天明,乘上了王御泷线的头班车。车内虽然空空荡荡的,但仍有几位出于山里工作的需要而清晨早出的当地乘客。车窗外到处是郁郁葱葱的群山,一派恬静的山村风貌。
在列车上,纯也同样感到了内疚。自己和兼见都是调查者,那么,自己也同样是破坏了平静的山村生活的外乡人。想到这里,他不觉自惭形秽,连头都不敢抬。
从王御泷口车站到神守村,有一趟每日往返两次的公共汽车,但是,因十多天前山石崩塌,有一段公路无法通车,纯也只好下定决心,步行三个小时。
途中只经过两、三个小集镇,其余全部是渺无人烟的山道。有时可以听到从山里传来的伐木声,除此而外,只有树木随风“沙沙”作响声和小鸟的“叽叽喳喳”声。中秋的早晨,气爽天高,纯也头顶蔚蓝色的天空,忘记了自己汗流浃背,急行在七坡八弯的山道上。
赶了近两个小时的路,当他想休息一下的时候,从人迹罕见的竹林里传来了婴儿几乎要断气似的哭声。虽然哭得这么厉害,却听不到哄孩子的声音,也听不到申斥孩子的责骂声。他感到奇怪,便急步走进竹林,发现了一个落生不久的婴儿。放在婴儿身旁的布袋里,装有母子手册和向有关方面提交的出生证及出生申报单。母亲的姓名为高仲房枝,孩子的姓名为高仲衣通绘,没有父亲的姓名。此外,布袋内,还装有尿布和灌满调制好的奶粉的奶瓶。
竹林中。不仅藏有婴儿和布袋,在距婴儿不远的地方。还隐藏着走投无路的兼见,所以这当然不是被遗弃的婴儿。
兼见看到纯也之后,立刻跑过来,抱住了纯也的腿,说道:
“房枝现已作为杀人犯去自首投案了,孩子是受她之托抱到这儿来的,但我不知如何处理才好,请多多帮忙吧。”
在纯也的脚下,兼见露出一副可怜相,几乎要放声大哭起来。
“自己的孩子,责任应该自己负!”
纯也厉声斥责着兼见。兼见被纯也推开之后,便抽抽嗒嗒地哭起来。
“你替我想想,现在我要是收养了这个孩子,就断送了自己的前途。把孩子带回家去,严厉的父母会与我断绝关系的呀!
“我想把她扔掉,可是,如果让人发现而告诉房枝的话,她是不会饶恕我的,怎么办呢?全都完了!”
兼见坐在地上,抱头痛哭起来。
“纯也,求求你了,帮我一把吧!把孩子掐死,埋在这个渺无人迹的竹林里算了!”
兼见认真地说道。
纯也狠狠地教训了兼见一番,坚决要求他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纯也,你如果讲得这么好听,那么,你把孩子收养下来好啦!”
兼见说着,抬起头来。
“为了这么一个小小的婴儿,会使我的前途渺茫的。如果做家务或照顾孩子,就不能参加现场调查了,也没有读书的时间,将来怎能成为知名的学者呢?你应当理解我杀婴的心情。”
他这么一说,纯也更加怒发冲冠。
“什么?理解你?我能理解!?我不像你那样无耻!”
“那么,你来扶养她吧!如果可能的话,你扶养试试看!”
兼见听了纯也的话,这样说道。
纯也心中明白,兼见一心想逃避责任,故意将了自己一军。纯也心想,我不是傻瓜,我不会中了你的圈套。
但是,他一看到不停地抽泣的婴儿,又不忍心让她惨遭杀害或受到人们的冷落。
纯也把婴儿抱了起来,让她吸吮了奶瓶里的乳汁。纯也记得,去年的大洪水期间,父母暂时收养过附近一些变成了孤儿的婴儿,他曾帮过母亲的忙。因此,他虽然笨手笨脚,但还是给她换了尿布。
过了一会儿,孩子似乎得到了满足,在他的臂上甜蜜地睡熟了。她充分相信他,依靠他,所以安然地入睡了。纯也端详着婴儿那满意的睡容,想起了一年前的事情。
一年前的一九五九年九月二十六日,从伊势湾登陆的十五号台风,使广大的东海地区蒙受了巨大灾难。有五千以上的人口葬身于洪水之中。
房屋被冲垮,水里有许多抱着一根木料拼死呼救的人,善良的母亲怀抱婴儿,竭尽全力挣扎于泥海之中却终究无法逃脱悲惨的命运,只剩下一个被救上岸收养在公民会馆中的孤儿……此情此景使懦弱而单纯的纯也深深感到,宁愿牺牲自己的一切也不能袖手旁观。不久,他乘船横渡伊势湾,前往名古屋时,看到了飘浮在水面上的不计其数的尸体。
“人者无能之辈”的理论深刻在纯也的心中。名誉、地位之类的东西有什么真正的价值呢?哪怕是极为弱小的婴儿的生命也是任何东西无法比拟的。当时,纯也深切地体会到这条真理。
突然发生的事件,是人格的试金石。遇事首先要分清主次!自从经受了那场台风灾害以来,他认识到,这些问题是不能含糊的。
一年前的台风,是一场使纯也的人生观发生彻底变化的惊心动魄的灾难。绝对不能坐视兼见杀害婴儿,他双手紧紧地抱着连脖子也挺不起来的婴儿,左思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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