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日本警察组织之中的最低阶级。]
即便如此,“汽车的两轮”这个理想也需要斟酌时机与情势。若一开始就让记者拐走最重要的讯息,总是让他们抢先报导,打乱办案程序,这么一来,该办的案子也难逃半途夭折的命运。即便事后被人诬告成“撒谎署长”,该沉默的时候就该保持沉默,该躲避的时候就得尽速躲开,这也是署长难为之处。
酒席上,其他调查干部也纷纷离席,有人以老兵的口吻说:“老人家该回家睡觉啰!”有人则假装如厕悄悄消失。场内只剩交通、预防犯罪、警备等不直接触及命案的干部们。就警方的角度而言,他们也担负了阻止记者、管制资讯的任务。
另一方面,记者们的状况则是,大部分的资深老手、或人称狠角色的记者们也混杂在菜鸟之中,与以海量着名的警官们正面交战的结果,平时的敏锐度全都深深的沉到酒杯底了,唯有刚才那位国领香澄稍稍起疑说:“署长怎么上厕所上那么久啊?”
署长的黑头车在寒风成束的餐厅后门巷子待命。
“喂,真的是命案吗?”
后闲臃肿的屁股陷在车座里,只有左脚仍留在车道上,轻声细语地问了跟着他过来的细长影子。
“……好像是。”
刑事课长时泽刚翻了翻记事本,含糊答话。
“我先说明十五年前的案子——女教师横死在自己所任教的高中校舍旁。当时研判她为失恋所苦,因而从顶楼跳楼自杀。可是……”
时泽充满血丝的双眼紧盯着笔记。脑袋似乎清醒,但酒精效应让他的上半身向左右大幅摇晃,双腿也支撑得不甚牢固。
“那怎么会变成命案?”
后闲迫不及待地催促他。
“大约一个小时前,有人通报这是一起命案。据说凶手是她的三名男学生。”
“你是说学生杀了老师吗?”
脸、眼睛、鼻子都圆滚滚的后闲,连嘴巴都张得圆圆地反问回去。
“是的。据说这三名学生在女教师死亡预估时间里,说什么要执行‘亚森·罗苹计划’,在深夜里潜入校内。这个举动似乎关系着女教师的死亡,可能是他们将老师推下楼——大致内容是如此。”
“什么亚森·罗苹计划啊?……”
“他们是这么说的。”
“这故事也太幼稚了吧。”后闲一脸无奈,但又立刻提振精神,继续问道:“然后呢?有什么证据证明他们三人杀人吗?”
“这我不清楚。”
“会不会是假消息啊?”
“消息来源似乎假不了。本厅[注]传话说,这是具有可信度的情报。”
[注:“本厅”相当于台湾的“警政署”。]
“什么?”后闲一脸狐疑,“你说这是来自本厅的情报吗?”
时泽皱起眉点点头。他的想法和后闲一样。
“可靠的大哥”总是碍手碍脚。若警署和本厅有良好关系,靠着关系取得情报,再请求本厅支援,这倒是不会产生问题,既好办事又能保住警署的面子。但若本厅先握有情报,由上往下下达命令,这就难搞了。下场就是被上层当成办事工具。身处在同一个组织内,后闲无意对抗他们,然而这样的局面往往遭人怀疑警署的存在意义,让他不由得感到失落。
“不过……”后闲依旧皱着眉头说:“既然本厅这么说,那应该就是假不了啰。”
“应该是吧。只是……”
时泽欲言又止。
“只是怎样?”
司机正要关后车门,但察觉到对话中的紧绷情绪,立刻住手。
“就算是命案,过了明天也就过了追诉时效。”
汽车奔驰在深夜的街道上,俗艳的霓虹灯成了几条带状飞逝而过。后闲感到气闷,伸手按下车窗按钮。突如其来的冷空气,让他看清楚手表上的时针。
——追诉时效到期时间只剩二十四小时呀。
在旁人眼中为人海派,下属对他的评价也不差,后闲这样分析他自己,然而交通才是他的专业所在,他缺乏调查经验。老实说,刑事案件对他而言太沉重了。况且这个案件离追诉期只剩一天,如果可以的话最好不要沾边。他可以预期本厅的厉害人士势必大摇大摆地掌控办案大权,不过在组织内每个人都有他应尽的角色。简单来说,后闲的工作就是不露声色地接触记者,还有在办案出现错误时,面对成排的镜头深深一鞠躬。
不管如何,明天绝对会是忙碌不堪的一天。
——趁现在能睡就多睡一点……
后闲合上眼,任由汽车摇晃他的身子。留在酒席上的记者脸孔一个接着一个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公主”嘟起的嘴巴和下垂的眼睛,犹如拼图般交错在脑海里,命案的压力暂时远离脑袋,他的嘴角浮出笑意。
——别怪我唷。
好心情带来的罪恶感,稍稍延迟了瞌睡虫的诱惑。
02
嗵!
一个拳头带着焦虑的情绪挥了出去,在厚重的墙壁上发出响声,微微震动了侦讯室内僵硬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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