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卢多维柯实在忍不住了,最先开口打破了沉默气氛。“到底怎么回事,莱奥纳多?”他赌气似的撅着嘴,粗声粗气地问。坐在旁边座位上的切奇利亚闻声吃惊地缩起了肩,马车的木头轮子也轧上了石子,不自然地摇晃了一下,似乎马也受了惊吓。
“别那么大声,我听得见的,毛罗·依!”莱奥纳多淡淡地笑着,好不容易张开眼,望着对面的卢多维柯,“你说什么呢?生什么气啊?”
“别装傻了,我是问刚才乳母的事!”卢多维柯重重地摇着头说,“你说希望她帮你去威尼斯,那是撒谎的吧?到底是什么意思?”
“噢,是说这个。”莱奥纳多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嗯,这个嘛,只不过是助人为乐罢了。”
“助人为乐?你?”
“对啊,为了感谢她让我欣赏了一幅杰作,做这么点事也无妨吧?”莱奥纳多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说完之后,抬头望着卢多维柯不高兴的脸,“可别到了这会儿,再说舍不得给她出路费呀,毛罗·依!只要从巴哈蒙德那儿多扣点税就回来了。”
“胡说八道!”卢多维柯不耐烦地咂咂嘴。莱奥纳多依旧不动声色地继续着:“还有,切奇利亚,转告你母亲,就说巴哈蒙德的坏名声不会持久的,考虑投资的话,没必要特别在意。”
“啊?”切奇利亚眨巴着眼睛,看样子着实吃了一惊,“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大师?”
“就是说,利奥诺拉小姐的周围也好,那幢别墅也好,都不会再发生更古怪的事了,所以谣言也传不长的,如果巴哈蒙德的老本行失败了,那另当别论,总之应该不会因为谣言而导致投资失败的。”莱奥纳多淡淡地解释道,语调四平八稳,感觉不到什么激动。
“为什么你能这么断言?”卢多维柯厉声发问。莱奥纳多“唉”了一声,不得不端正了坐姿:“因为她是罪魁祸首啊。”
“你说罪魁祸首,是那个乳母?”
“对!”艺术家的声音冷冷的,并没有责备的语气,“把利奥诺拉小姐悄悄带出塔;半夜里传来野兽的叫声;把小羊剖开扔到院子里——这一切都是她一个人干的。”
“可是……那到底是为什么?”卢多维柯反问的声音在颤抖,“难道说,妖魔不是巴哈蒙德的女儿,而是那个乳母?”
“肯定是的,她是希望利奥诺拉小姐幸福吧!”
“幸福?抛却家庭,跑到一个异乡人身边?”
“我想这是应该由本人来定的,”莱奥纳多点点头,眼神似乎凝望着遥远的他方,“对了,毛罗·依,你还记得宙克西斯的故事吗?”
“宙克西斯?就是那个画了葡萄来引小鸟的希腊画家?”
“对,其实那个故事还有下文呢。”
“哦?哎,等等!现在可不是要谈这件事!”
“呃,你听着好了。在那之后,宙克西斯画了一幅画,画的是手捧葡萄的孩子。”
“哦?”
“鸟儿们仍旧聚集到那幅画里画的葡萄上面,看到这一情景后,宙克西斯叹气了。”
“叹气?”卢多维柯惊讶地扬起眉毛,“为什么?不是说明他画的葡萄巧妙无比吗?连鸟儿的眼睛都给蒙住了!”
“是的,宙克西斯最终只是巧妙地画出了葡萄而已,因为如果他画出的人也同样精巧,鸟儿们就会害怕画上的孩子,不敢过来了。”
“原来如此……”卢多维柯低声说道。莱奥纳多似乎微微笑了一下:“可是,宙克西斯最终还是去掉了画面上的葡萄,而保留了和真人并不完全一致的孩子。”
“什么?”这下卢多维柯弄糊涂了。莱奥纳多则开心地笑了:“这才是艺术啊,毛罗·依!比起表面上看似巧妙的东西,宙克西斯的选择才是更深层意义上的杰作。”
“是吗……我明白你想说的意思了,莱奥纳多!”卢多维柯一个字一个字地缓缓说道,“你是想说,利奥诺拉小姐一定认为,与其带着巨额嫁妆,嫁到父母定的人家,莫如投入自己全心全意所爱的人的怀抱,反而更加幸福,是这样吧?”
“嗯,也可以这么解释吧。”莱奥纳多煞有介事地答道。切奇利亚哧哧笑了起来,卢多维柯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可是,你决定把那个乳母送到威尼斯,就是为了把这个玩弄妖术的人从米兰引走?”
“妖术?怎么会呢!不是的,毛罗·依!”莱奥纳多苦笑,“那是因为我觉得这样对利奥诺拉小姐好哇!本来逃到一个外乡人那里就够寂寞的了,要是有个知心知底的乳母呆在一起,胆子不就壮了,幸好那个乳母好像也希望能侍奉利奥诺拉小姐。”
“呃……”卢多维柯感觉到他的话里好像有哪儿不对劲,不由板起脸来。
“噢!”这时,切奇利亚睁大眼睛说了,“感谢她让自己欣赏了一幅杰作,就是这个意思吧?”
“还是你清楚啊,切奇利亚!”莱奥纳多微微扬起了唇角。切奇利亚开心地眯起眼睛,探出了身子:“画那幅画的,到底还是利奥诺拉小姐啊!乳母知道了,所以才打算放她走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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