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喝醉了。”白立君说道。这个先前痛击男保姆的人现在有些像一个初次犯罪的小孩那样,显得十分痛苦。
“你们都认识我,”他喉咙发干,继续说道,“每个人都知道我的故事是怎样开始的,那就还是像开始那样结束好了。我曾经被称为一个聪明人,也许还是一个幸福的人。范先生从一个小酒馆里挽救了我残余的头脑和身体。他一直对我很好,可怜的朋友!但他就是不肯让我和小丽结婚。人们总是以为他这人够仁至义尽的了,你们可以得出你们自己的结论,这方面我就不必细细讲述了。角落里是我喝了半瓶的白酒,地毯上是我的没有子弹的猎枪。尸体上发现的绳子是从我的箱子里拿出来的,也是从我的窗子里扔出去的。你们不必叫警探来查询我的悲剧下场,它在这世界上只不过是一棵再普通不过的杂草而已。我把自己送上了刑场。天啊,我受够了。”
周天做了一个十分细微的手势,民警们分头向这个高大的秘书包围上去,想把他拷上带走。但在他们正要毫不引人注目地开始行动时,他们或多或少地被我的动作给吓坏了。我趴在门道口的地毯上,似乎在进行一种不甚庄重的祈祷。我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对其所能造成的社会形象毫不在意。当我抬起脸,朝人群望去时,我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四足动物,长着一颗戏剧化了的人头。
“我说,”我温和地说道,“事实上并非完全如此,你们都知道,一开始你们说找不到武器。但是现在我们找到了很多,有杀人的刀子,有捆绑用的绳子,有射杀致命的猎枪,等等,然而,死者却是跌出窗外,摔断脖子而亡的!这不划算,很不经济。”我说着在地上摇起了头,像马吃草一样。
周支队长十分严肃地张开了嘴,但还没来得及说话,我又抬起头来说道:
“现在有三件极其不可能成立的事情:首先是地板上的子弹洞,三发猎枪的全部散弹射了进去才可能造成这样大面积的弹痕。为什么有人会朝地毯上开枪?一个喝醉了酒的人会向敌人的头部开枪,打死那个向他咧嘴笑的家伙。他不会跟自己的脚过不去,不会给自己套上不合逻辑的拖鞋。还有就是绳子。”我的手指点完了地毯之后,又重新放回了口袋。但我人还是继续不为所动地跪在地上。“一个人要在醉到什么样的程度下,才会在试图把绳子套到别人脖子上时,结果却又绕到了别人的腿上?无论如何,白先生不会醉成那个样子。不然他现在应该睡得跟死猪一样。还有,最最明显的是白酒瓶。你们认为,一个饮酒狂会去抢白酒瓶子,抢到后却又把它轻轻滚到墙角落里,让酒洒泼一半剩下一半,会吗?我看任何一个饮酒狂都不可能这样做。”
我笨拙地爬了起来,语重心长地对自称罪犯的白立君说道:“我很抱歉,亲爱的白先生,你讲的故事实在是分文不值。”
“警官,”范丽低声对我说道,“我能单独跟您谈一会儿吗?”
这一要求迫使我走了出去。在另一个房间里,我还没开口说话,范丽便以奇特的尖锐声音说道:“您是个聪明人,您在尽量帮助立君。但我知道,这没用。这整个的事件内部十分黑暗。您发现得越多,对我所爱的那个可怜人就越是不利。”
“为什么?”我问道,两眼镇静地盯着她。
“因为,”她同样以镇静的口吻回答说,“我亲眼看见他杀了人。”
“哦!”我毫不动容地说道,“他是怎么杀的?”
“我当时在他们隔壁的房间里,”她解释道,“两扇门都关着。突然我听到一种声音,我从来没有听到过的一种声音。说的是‘天呐,天呐,天呐,’一遍又一遍的,然后门被枪声震动起来。我把两扇门打开,发现满屋子弥漫着硝烟,这时枪又响了第二声,就见疯狂的白立君手里握着冒烟的枪,而且是亲眼看见他开的最后一枪。然后他跳过去,和我那害怕死而紧紧抓住窗台的父亲扭打起来。白立君想把绕在父亲头上的绳子捆起来,但绳子在搏斗中从肩头滑到了脚上,最后系紧在一条腿上。白立君像疯子一样拖绳子。我从地板上抓起一把刀子,冲到他们中间,设法割断了绳子,随后我便人事不醒了。”
“我明白了,”我答道,说话声音十分沉着,“谢谢你!”
范丽回忆完之后,顿时便垮了下来。我僵直着身子走进隔壁房间,见周天、高建华正单独同白立君在一起,白立君戴着手铐坐在椅子上。我神色谦恭地对周天支队长说:“我可以在您面前对犯罪嫌疑人讲几句话吗?还有,能不能把这可笑的手铐去掉一会儿?”
“他是个很有力气的人,”高建华降低声音说,“为什么你想把他的手铐脱掉?”
“为什么?我想,”我颇为谦卑地说,“也许我会很荣幸地跟他握握手。”
两名侦探对视了一下,我又对白立君说道:“您为什么不告诉他们呢,白先生?”坐在椅子上的人摇了摇蓬乱的头,我很不耐烦地转过身来。
“那么就由我来告诉他们,”我说道,“一个人的个人生活比他在公众环境中的声誉更重要。我现在准备挽救活人,让死人自己去料理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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