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言不发地拾起那张纸,顺从地去找大衣,这是我第一次做这种事。我把大衣拿出来,放在柜台上。同时,那人的手一直在马甲口袋里摸索着什么,最后掏出手来,笑着说道:“我没有零钱,给你这个吧。”他接着扔过来一个一百元的钞票,拿起大衣就想走。
我的黑色身影仍然一动不动,但是那个时刻我开始冲动起来。当我冲动时,头脑反而更加清醒。在这种时候,我会根据事实推断出令人惊奇的结论。通常司法界不会同意这种时刻的结论(他们坚持常识),而我自己也不会赞成。但是,这确实是一种灵感,在少见的危急场合中显得非常重要的灵感,这种灵感可以使人摆脱困境。
“先生,我想你口袋里有更值钱的东西。”我彬彬有礼地说。
高个子男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睁大了眼睛。“该死的,”他大声喊道,“我给你一百元,你还不满意吗?”
“因为通常金银比一百元更值钱,”我平静地说,“假如有很多的话。”
这个陌生人好奇地看着我,然后更加好奇地抬起头,看了看通向主要出口的通道,接着再一次回过头来盯着我,凝视着他上方仍然映有落日余辉的窗户,最后好像决定了什么,把一只手放在柜台上,如同一个杂技演员一般轻而易举地从自己站的那边跳到我身边。他看上去比我高出一个头,居高临下地把他那只巨大的手掌搭在了我的肩上。
“不要动,”他低声吼道,“我不想威胁你,但是……”
“但是我想威胁你,”我昂然说道,“我想以一个不死的小人物来威胁你,以一团不灭的火焰来威胁你。”
“你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人。”他说。
“我是一位心理咨询师,先生,”我朗说(当然,我不能告诉他我还有一个身份是警察,这个时候不会有人愿意给警察谈什么的),“我准备听你的心里话。”
高个子男士张大了嘴巴…………..
第十三章 纯银餐具(下)
更新时间2011-7-6 17:01:44 字数:7627
“快乐渔坊”的聚餐进行得很顺利,第一道菜和第二道菜都已经上来了。我没有那张菜单,即使有,人们也不会从中发现什么。它是用一种厨师专用的龙飞凤舞的草书写的,连真正对书法有一定研究的人也看不懂。俱乐部里有一个传统,就是饭前的菜应该尽可能地多样化,直到把人弄糊涂。客人们严肃地用着这些菜,因为这和整个宴会包括俱乐部在内都是公开的无用而多余的东西。俱乐部里还有一个传统是汤应该清淡而简单,用汤应该是一种为了即将到来的丰盛的鱼而作准备的朴素的斋戒。谈话是那种从来没有听到过的无关紧要的谈话。也许整个江州都不知不觉地被这种谈话支配着,然而它却很难给一个普通的江州人以启迪,即使他是无意中听到的。餐桌两旁就座的会员们都显得虚怀若谷,表现出一种令人腻烦的仁慈,通过教名互相谈论对方。激进的商会行政部长因合同欺诈而受到整个商会的指责,对方却不断地称赞他那些不怎么重要的诗作和钓鱼的渔具。在很多人的眼里,会员似乎是重要人物,然而,会员们的意见却显得最无关紧要。主席陈瑶家先生是一位和蔼可亲的长者。他是那个颇似幽灵却又停滞不动的商会的象征。他从来没有做过什么要紧的事情,即使是坏事也没做过。他是一个行动迟缓的人,也不怎么特别富有,他只不过是那有限的几个客人当中的一个而已。但是任何一方都不能忽视他。副主席王连横先生是一位年轻有为、正青云直上的后起之秀。也就是说,他是一个令人愉快的年轻人,有一头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黑色头发,和一张点缀着几颗雀斑的脸。他智力平平但腰缠万贯,在公共场合他的举止总是很得体。他的原则其实也很简单。当想到一个笑话时,他就把它讲出来,这被称为机智;当想不起时,他会说他没有时间来开玩笑了,这被称为精明。私下里,在俱乐部里他自己的圈子里,他坦率得可爱,简直显得有点像小学生一样低能。从来没有参加过什么政治事务的主席陈瑶家先生,却不像别人对待他那样宽容,而是有点严于律人。有时,他会说出一些傻冒的话,暗示说企业家和商人之间有区别,弄得整个俱乐部都给搞得很难堪,而他自己即使是在私下里也是一个商人。陈瑶家先生像一个温柔而放荡不羁的单身汉,确实,他也正是那样的,因为他正好有房子在北部区那个单身汉的聚居区。
我已经说过,这个露台餐桌有二十四个座位,但俱乐部只有十二位会员,因此他们可以自由地选择餐桌内侧的具有最豪华风格的座位。他们的对面不会有人,于是他们可以不间断地欣赏花园的景色。虽然在那种季节,暮色多少有点苍寂感,但花的颜色仍然很生动。主席坐在这排人的正中间,副主席坐在右端。当这十二位客人开始坐下时,所有的十五位侍者都将靠墙站成一排,就像军队等待首长阅兵一样,这是一种习惯(由于某种不为人所知的原因)。而那位肥胖的老板则要惊喜地向客人们鞠躬,好像他们是初次莅临,颇使得小店蓬筚增辉。但是在顾客们动用餐具之前的那个时刻,这些“军队”就差不多全部消失了,只有一两个需要跑来跑去,收拾和分发盘子,但这一切都是在悄无声息中进行的。梁涉先生当然很久以前就在礼貌的笑声中消失了,说他还会再主动出现有点言过其实,并且确实有点不礼貌。但是当主菜鱼端上来时,现场上有一个——我该怎么说呢——走来走去的身影,看起来是老板,这说明他就在附近徘徊。这道美妙的菜包括(在普通老百姓看来)一种奇怪的,尺寸和形状与婚礼蛋糕差不多,里面有很多样子非常有趣的鱼,它们已经失去了上天所赋予的形状。顾客拿起他们精美的餐具,脸色庄重地伸向布丁,就好像制成每一块布丁所花的钱都与一套银质筷子的价格相当。据我所知,那是事实。客人们都在沉默中急切而贪婪地吃着这道菜,仅仅在面前的盘子快要空了时,那位年轻的副主席才像举行仪式一样地宣布:“除了这儿,在其它的地方都吃不到这种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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