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德用一种渴望的眼神看着我,但是我黑色的温和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天花板,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犯罪,”我慢慢地说,“像其它工作一样,也是一种艺术,不要感到惊奇,犯罪绝对不是从地狱般的作坊里造出来的仅有的作品。每一件艺术品,神圣的还是罪恶的,都有一个必不可少的特征,我是说它所环绕的中心是简单的,无论它的实现过程有多么复杂。因此,在《哈姆雷特》中,我们说,掘墓者的怪异模样,疯女孩的华丽服饰,奥斯丽克令人着迷的优雅外表,鬼魂的苍白脸色,还有骷髅的狞笑,都是那个穿着黑色衣服的悲剧人物头上纷繁复杂的花圈的奇怪特征。”我笑着说道,慢慢地从座位上走下来,“这也是一个简单的穿着黑衣的人的悲剧,是的,”他继续说道,看到庞德抬起头来,一副疑惑的样子,“整个故事都是以一件黑色的外衣为中心,在这个故事里,就像在《哈姆雷特》剧中一样,有一些过度装饰的多余物——你们自己的。我们可以这样说,这个故事里有生病的侍者,在他不可能去的地方,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拿走了你们桌子上的银质餐具,然后无影无踪。但是每一次高明的犯罪都完全是以一个非常简单的事实为基础的——一个本身并不神秘的事实,神秘是来自于把人们的思维引向其它地方的掩盖犯罪的事实。这次数额巨大、令人难以觉察(从正常发展趋势来看)的犯罪,就是建立在这样一个简单的事实之上:顾客们的晚礼服是和侍者的衣服一模一样的。其它的活动都是伪装,极其巧妙的伪装。”
“可是,”庞德说道,一边站起身来,眉头紧皱,看着自己的靴子,“我不敢肯定我已经懂了。”
“先生,”我说,“我要告诉你,就是这个冒失的人,他偷了你们昂贵的餐具,在走廊里所有灯光的照耀之下,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了二十个来回。他没有躲藏在会引起怀疑的阴暗的角落里。他不断地在明亮的走廊里走动,他所在的每一个地方看起来都好像是他应该在的地方。不要问我他长得什么模样,你自己今天晚上也看见了他很多次。你那时正和其他那些高贵的客人在走廊一端的接待室里等人,而露台正好在上边。无论他什么时候来到你们那些顾客中,都是以一种侍者所特有的闪电般的方式。他低着头,挥舞着餐巾快速地走动。他冲到上面的露台,收拾了一些餐桌上的东西,然而又跑回来,奔向办公室和侍者们的住处。当办公室的仆人和侍者们看见他时,他又彻头彻尾地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连每一个无意的手势都是如此。他以一种漫不经心的傲慢在那些侍者中悠闲地走来走去。这能够在他们的客人中经常看到,对宴会中的头面人物像江州动物园的动物一样走过整座房子,客人们早已司空见惯。他们知道头面人物们习惯于在自己喜欢的地方散步,这是那些人最显著的特征。当盗贼感到沿着那条特殊的走廊走下去会特别疲倦时,他会猛地转过身,慢慢地走过办公室。刚走到拱门的阴影处时,他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样,匆匆地跑到你们中间,在那里,他又成为了一个恭顺的侍者,顾客们为什么要向一个碰巧进来的侍者看一眼呢?而那些侍者又为什么要怀疑一个迈着优雅步伐的顾客呢?他们都不会的。他还极其冷静地耍了一两次诡计。在老板们的私人住处,他亲切地喊道他要一瓶苏打水,说他很渴,并且友好地说他会自己动手,他确实那样做了。他拿着苏打水适时地跑到你们那里,俨然就是在做一件什么差事的侍者,当然这“差事”不能掩盖很久,但他只需要坚持到你们把鱼吃完就行了。
“他的最危险时刻是当侍者们站成一排时,但是他还是设法掩饰了过去。他也靠着墙站在房子里的拐角处,在那个重要的时刻侍者们认为他是一位客人,你们则认为他是一个侍者。剩下的事情很快就过去了。假如有侍者看到他离开餐桌,看见的是一个需要休息的疲倦的高贵客人。他仅仅需要在盘子收拾走之前的两分钟,成为一个行动迅速的侍者,自己把盘子拿走。他把那些盘子拿到楼下,放在一个餐具柜里,然后把银质餐具塞进胸前的口袋,一副胀鼓鼓的样子,跑起来就像一只野兔(我听到他来了),一直跑到衣帽间。在那儿他只需要再次成为一个顾客,一个突然被生意叫走的顾客。他只需把他的票递给衣帽间的仆人,然后又不慌不忙地走出去,就像进来时一样,只是——只是碰巧当时我是衣帽间的仆人。”
“你对他做了什么?”庞德异常紧张地喊道,“他又对你说了什么?”
“很抱歉,”我冷冷地说,“故事到此结束。”
“精彩的故事才开始,”庞德抱怨道,“我认为我知道了他职业性的诡计,但是我好像没有弄懂你的诡计。”
“我得走了。”我说。
我们一道沿着走廊来到了出口处的大厅,在那儿我们看见了王连横那张有几颗雀斑的娃娃脸,他迈着轻快的步伐兴奋地向我们走来。
“快过来,庞德。”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我在到处找你。宴会将以一种更好的方式重新开始,尊敬的陈先生将发表讲话以庆祝失而复得的餐具,你知道吗,我们将以一个全新的仪式来纪念这个时刻。喂,你已经找回了你的东西,有什么建议吗?”
52书库推荐浏览: 楚之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