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三清古观(七)
更新时间2011-7-11 1:59:25 字数:2573
安置在墙头的火把,将餐厅照得通明。道士们已在一排排的餐桌旁站定。观主的桌子列在最前方,和别的桌子垂直,放在一个宽阔的台上。正对面有个讲道坛,准备在晚餐前念经文的道士也已就位。观主在一座小浴池旁等我们,依照全真教的古礼,请我们洗过手后,又拿了一方白毛巾让我们把手擦干。
观主邀教授和他同桌,又说因为我也是个特殊的客人,今晚我也享有同样的特权,尽管我只是著名的成教授的学生。他慈爱地告诉我说,往后几天我可以和别的道士们一起坐,或者,假如我的导师派了什么任务给我,使我必须提前或延后吃饭的话,我可以径自到厨房去,厨子们会照料我。
站在桌旁的道士们都笔直而立,双手放在肩衣下。观主走近他的桌子,宣布开始用晚膳,大家都坐了下来。
很多道观的教规规定三餐俭省,但允许观主决定道士们所需要的食量。不过在这所道观里,显然对食物比较重视。当然,我不是对惯用美食的人而言;但就生活朴素的道士们说来,这些食物已供给足够的营养;另一方面,观主的桌子向来是最受优待的,不只因为贵客常坐在此桌,而且观主总是骄傲地向客人展示他们的收成和厨子的手艺。
依照惯例,道士们用餐时是不能交谈的,只用平常的手势彼此沟通。见习道士和年轻的道士们接过由观主那一桌传过来的菜肴,再继续传到别桌去。
和我们共坐观主这一桌的,还有浑阳、管理员清河和两个最年长的道士士:赤阳道长,也就是我在写字间碰到的那个瞎眼老人;以及明阳道长,我觉得他怕不下百岁了,看起来瘦削衰弱,也好像有点老眼昏馈。观主告诉我们,明阳自见习道士时便已住在这所道观里,记得近八十年来道观内发生的大小事情。
起先观主压低了声音对我们说了这些事,但后来他便遵循教规,安静地进食。不过正如我说的,在观主这一桌还是有点特权的,观主夸耀芝麻油的品质及他的茶时,我们便对桌上的菜赞不绝口。简而言之,我们吃得并不过量,但却也心满意足。
我们吃了新鲜的竹笋。我意识到他们在烹煮其他食物时并没有用动物的油脂,而是用芝麻油;道观在面江的山脚下有一片植物园,生产品质极佳的芝麻。观主请我们尝尝先前我在厨房里看到他们准备的素鸡(一种豆制品,只有这一桌才有的)。我看见他也拥有一双玉筷子,十分罕见,使我想起快乐鱼坊的餐具。我们的主人权高位尊,可不想让豆制品因为接触木块而变质,而且让我们用他的工具从盘里夹菜。我谢绝了,但教授却高兴地接受,不以为意地使用那个大人物的筷子,大概是想让观主知道,西南联大的教授不是卑微而缺少教育的土包子。
由于菜肴美味精致(是我们旅游多天以来最好的一餐),我并没有细听伴随着晚餐所唱读的经文。赤阳道长一声表示赞同的咕哝提醒了我,我注意到现在已念及的一段。由于下午我已听过赤阳道长激昂的话,所以我明白何以现在他如此满足。
唱经人念道:“.天之道其犹张弓与。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馀者损之,不足者补之。天之道,损有馀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馀。孰能有馀以奉天下,唯有道者。是以圣人为而不恃,功成而不处。其不欲见贤邪!”然后他又说道,“和大怨必有馀怨,安可以为善。是以圣人执左契,而不责於人。有德司契,无德司彻。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这也就是我们今天所讨论的页缘图案。”赤阳道长忍不住评论道,“陶弘景道长就曾说过,玉晨元皇大道从来不放声大笑。”
“他的人性并不制止笑,”我接口说,“正如神学家所言,人是应当笑的。”
“人子可以笑,但《金关玉锁诀》上可没记载他曾笑过。”赤阳道长引用王喆的话,尖锐地说。
教授喃喃说道:“吃吧。因为菜是好的。”
“什么?”赤阳问道,以为我所指的是他面前的菜。
“根据帛和的着作,尹喜面对着行刑的刽子手时,就是这么说的。”成教授以虔敬的语气说,“尹喜是个懂得笑和幽默的人,尽管那是在羞辱他的敌人。”
赤阳嗤之以鼻地回答:“这证明了笑是和死亡十分接近的,同时也会使道观堕落。”
我承认他的话实在不无逻辑。
就在这时,观主好脾气地请我们静下来。到底还是吃完了这一餐。观主站起身,对众道士们介绍成教授和我。他赞美成教授和我的智慧,细说我们的来头和声誉,并告诉大家我已受邀调查清风的死:他又说道士们应该回答我的问题,并且指示全道观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应该如此。
晚餐结束后,道士们准备回纯阳殿去参加晚科。他们再一次在门口排成一列,然后他们顺序走出去,经过墓园,从北边的侧门进入纯阳殿内。
我们和观主一起走出。
我问道:“这时刻三清殿要锁门了吧?”
“等仆人们把餐厅和厨房清理干净后,图书管理员就会亲自把所有的门都锁上,由里面拉上门闩。”
“由里面?那么他自己怎么出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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