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诚真微微一怔,沉吟一会儿,道:“让他进来。”
半分钟后,海啸笑眯眯地走进。
臧诚真端坐不动,审视着眼前嬉皮笑脸的男人。
后者仍是笑。并无先开口的打算。
“海先生找我贵干?我以为你的委托人只是我妻子。”对视良久之后,臧诚真终于说话。
“我只是不忍对夫人说出那么残酷的事实。”
“什么意思?”臧诚真的整个身体霎那绷成了一张弓。
海啸抬手,示意对方放松。
“其实在我看来,夫人所委派调查的事件,只是一个妻子的正常疑虑罢了。”
“哦?”
“夫人与先生相识、结成姻缘,不外是因为夫人与旧人的相像。在夫人心里,先生对她的感情,是对旧人的衍生物,试想一下,婚后却发现完全不是那回事,心中担忧在所难免。”
“我从来没有把她和解微蓝混淆过。她多虑了。”臧诚真似有所动,但还是冷冷地说。
“是。我能理解您对夫人的感情。如果您能够自主,想来和夫人必定是天下至快乐幸福的一对。”
城中最英俊富有的男人瞳孔在收缩:“你说我不能自主?”
“如果您能够自主的话就不会委派私家侦探来调查夫人了——您身边并无一个可以信任的属下,他们都只对您的父亲尽忠,不是吗?而您却又不想让您的父亲知道,您和新婚妻子之间已经产生了信任危机。为什么呢,是害怕他会趁虚而入。”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男人眼神已冷凝成冰。
“您不通知父亲参加婚礼,不喜欢他用称呼您前妻的口气来称呼夫人,不允许他们独处一室,这一切的理由很简单,就是害怕会重蹈覆辙,害怕妻子与父亲有染。”
“你现在所说的有多么荒谬你知道么?”男人冷冷地道,“你以为我会让你尽情地诬蔑我的亡妻?”
“我们写推理小说的,”海啸却似完全不为他的威胁所畏惧,仍是面不改色地笑道,“最看重的就是证据。如果一个推论没有任何证据的话,是决不会信口开河的……而想要证明我刚才所说的一切又很简单——我做了一个有趣的调查,发现在十多年前您刚与解微蓝小姐结婚的时候,也恰逢您在事业上最忙碌的时期——您的父亲在那两年,突然把很多生意放手给您,致使您长时间地出差,不能守在新婚妻子的身边。而有趣的是,您的两个儿子,其中一个按照出生年月推算的话,那么在他受孕的那段时期,您可是有整整三个月是不在国内的……但是他仍然长得和您十分相像……”
“咣当”一声,臧诚真将手里的派克金笔向海啸掷去,后者轻轻一闪就避过了这满含着愤怒的小暗器。看了一眼面部表情因为羞愤而扭曲的男人,海啸微微一笑,弯腰捡起那支金笔,拿在手里把玩着:“您对从前的妻子充满了眷恋,但又矛盾地仇恨着她,这就是原因吧。根据我的调查,她是个父母双亡的女孩子,从小在孤儿院里长大,性格柔弱,早已习惯了逆来顺受。不能抗拒您父亲的掌控,想来是毫不奇怪的吧。和您一样,她也是这出伦理惨剧的受害者。会走上自杀的道路,对她来说,几乎就是一种必然。”
“不需要你为她说好话。”一直沉默不语的男人终于开口了,冷冰冰犹如来自于地下的阴寒语调,让推理的男人抬眼凝注他。“你胆子可真大,居然敢对我说出这些,就不怕我会杀人灭口吗?你该不会以为我很喜欢有人知道真相吧。”
海啸耸了耸肩:“弄明白这些,只不过是为了向夫人交差罢了。夫人也是个很聪明的人,她把一切都看在眼内,只不过她不敢像我这种人格低下头脑肮脏的人一样大胆臆测,也没有条件能力严格取证罢了。但可以想见,若是我突然遭到了什么不测,她势必会明白什么,然后再追究到底。但我也并不赞成让夫人这样美好的女性瞥见一些不那么美好的事实。至于我到底该告诉她什么样的故事,那完全要取决于先生您了。”
臧诚真看着眼前坦然自若的男人,在说着那样一番话的同时,对方一直看着他的眼睛。这个表面嬉笑轻松的男人有一双莫测高深的眼,若是深深凝注,便可以窥见其中隐藏的嘲讽和厌倦。他是一个习惯于挖掘出潮湿的黑暗来交换生存物质的人。臧诚真的人生经验告诉自己:最好满足眼前这个人,他所开出的价码。
“你要多少钱?”
海啸走进自己的小屋时,发觉小宜已蜷缩在沙发床上沉沉睡去。打开台灯,他看到未关的电脑屏幕上贴着张小纸条:“师父,冰箱里有吃的。”他笑了一下,走到厨房里开冰箱——却不是去拿那些食物,而是几罐啤酒。他坐在电脑桌面前,将灯光调低,阴暗之中独自啜饮那些冰冷的液体。模糊的光线之中,可以看到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呈现出疲惫的神色。
5
我放下手里的小说,揉了揉因长久看书而有些胀痛的双眼,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向窗外。
春末夏初,园子里的花仍开的艳。
那天,我和海啸在外面的茶馆里见面。我问他调查的进展如何,他凝视我的面容,缓缓道:“虽然可以谎称尚无进展来延长和夫人的见面次数,但那不是我的作风。海啸只能明白告知,您丈夫的前妻之死并无可疑之处。而您也可以不用怀疑丈夫对您的心——我相信,任何娶了夫人这样女子的男人心里都不会再想着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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