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舌头肿胀,使得上下颚分开,又从肿得像脚踏车轮胎似的两唇之间伸了出来。细菌钻穿了她嘴里的上颚,进入头盖骨里,那里正有她柔软而好吃的脑子在等着。
克拉克太大在家里把电话从一个房间拿到另一个房间,洗刷墙壁,也洗淨了每盏天花板上电灯泡上黏满的死苍蝇。
又过了一天之后,卡珊黛娜的脑子变成一些红色和棕色的泡沫,由她的耳朵和鼻孔流出来。那些泡沫也会由她坍陷的眼眶中冒出。
麦克风捕捉到这些声音。想像爆米花闷在微波炉里爆开的时候,想像身子滑进洗泡泡澡的热水里的情形。所有的泡泡一个个破裂的声音,有如大雨落在水泥地上。冰雹打在汽车车顶上。那是蛆虫的声音,现在已经长得粗如米粒了。麦克风传来一阵又一阵撕裂的声音,那是皮肤裂开,而卡珊黛娜的肚子扁下去的声音。
肉食性的甲虫来了,还有老鼠和鹊鸟。小鸟在林中高唱,各有明亮如彩光的一串音符。一只啄木鸟歪着头倾听藏在一棵树里的虫子,然后啄出个洞来。
皮肤沉落下去,包复在骨头上。卡珊黛娜的内脏流了出来,渗进地下,只剩下那层如影子般的皮,她的骨架浸在由她本身所形成的一个烂泥潭里。
在刑警的耳机里,听到老鼠在吃甲虫。有蛇来吞食扭动的老鼠,所有的一切都希望自已是食物链的末端.
克拉克太大在家里整理她女儿房间书桌抽屉里的纸张.那些写在粉红信笺上的信,以前的旧生日卡,还有,用铅笔写的,卡珊黛娜的笔迹抄在一张有格子的活页笔记本内页上,一边还有扯破的那一行孔。上面写着:
作家研习营:将生活抛开三个月……
她把她女儿养的那条金鱼活生生地由马桶冲掉,然后克拉克太太穿上她冬天的大衣。
那天夜里,刑警的耳机中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说:“你去的就是那个地方吗,这个作家研习营,就是他们折磨你的地方吗?”
那是克拉克太太的声音,说道:“我很难过,可是你应该不要回来的。你回来之后,完全变了一个人,”她说:“你不在的时候,我还更爱你得多……”
今天晚上,克拉克太太在蓝丝绒的大厅里,把她的故事说给我们其余的人听,她说:“我给她吃的是安眠药。”她坐在那道宽大蓝色楼梯中间,说道:“我一看到挂在那里的麦克风,我就逃了。”
那天晚上在溪谷里.她已经听到刑警在树丛里走动,要赶来逮捕她的声音。
她从此没有再回到那间打扫干净的房子,所有那些她讨厌的工作,全做完了。
克拉克太太除了她的冬天大衣和皮包之外,一无所有。她打了卡珊黛娜亲笔记下的那个电话号码。她见到魏提尔先生,见到了我们其余的人。
她的眼光从我们绑了绷带的手和脚,转到我们剪得又短又乱的头发,再转到我们凹陷的两颊。克拉克太太说:“我根本不是她的……什么人。我从来没有爱过魏提尔。”
克拉克太大说:“我只想知道我女儿到底出了什么事。”
其实,是魏提尔先生杀了她所生下来的那个女孩子。
她说:“我只想要知道为什么。”
仪式
媒人的故事
有一个叔叔伯伯们只在喝酒时才说的笑话。
那个笑话里有一半是他们所发出来的那种声音,好像是一个人用力把痰从他喉咙深处咳出来的声音。一个又长又刺耳的声音。每次家族聚会,等到除了喝酒再没别的事好做的时候,那些叔叔伯伯们就把椅子搬到外面的树下,到外面那我们看不见他们的黑暗里。
婶婶阿姨们在洗碗盘,小一辈的孩子们到处乱跑,那些叔叔伯伯们都到外面的果园里去,凑着酒瓶喝酒,把椅子往后翘得只剩后面两条腿支着。在黑暗里,你可以听到一个叔叔发出那个声音:呃——咳。即使是在黑暗之中,你也知道他把一只手在面前的空气中往横里一划。呃——咳,其他的叔叔伯伯们全笑了。
婶婶阿姨们听到那个声音,都微微一笑,摇了摇头:男人呀。那些婶婶阿姨并不知道那个笑话,可是她们知道会让男人笑得那么厉害的事情一定很蠢。
小一辈的孩子们也不知道那个笑话,可是他们会发出那个声音:呃——咳。他们会把手在空中往横里一划,笑得跌倒在地。他们整个童年,所有的孩子都会干这件事,说:呃——咳。尖声高叫出这个声音。这是这家人会让彼此大笑的神奇公式。
叔叔伯伯们会弯下腰来教他们,哪怕是小小孩,才刚刚能站得稳,就会学那个声音:呃——咳。而叔叔伯伯们会做给你看,怎么把手往横里一划,永远是从左到右,就在脖子前面。
他们会问——那些堂哥表弟们,吊在一位叔叔的胳臂上,两条腿在空中踢着——他们会问,那个声音是什么意思?还有那个手势?
那个叔叔可能会告诉他们说,那个声音是叔叔伯伯们年轻当兵的时候听到的。当时是在打仗。
堂哥表弟们会爬着一个叔叔的外衣口袋,一只脚套进一个口袋里,一只手伸向高一点的另外一个口袋,像爬树那样。
他们会哀求道:跟我们说啦,把那个故事说给我们听。
52书库推荐浏览: [美]恰克·帕拉尼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