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电视上,他们只播这段录影。太空船的登陆小艇在轨道上越飞越低,进入覆盖那个星球的云层之下时,太空人送回这段影像,人和动物像朋友般生活在一起,每个人都笑得开心到容光焕发。在太空人传回来的录影里,每个人都很年轻,那个星球是伊甸园,整个景观是森林和海洋,开满花朵的草原,还有高山。政府当局说,那里永远是春天。
传送之后,太空人拒绝打开降落伞,他们直冲而下,砰,冲进了金星上的花丛和湖水中。留下的之后传回来的这几分钟粒子很粗、画面模糊的影像,看起来很像科幻电影中服装模特儿穿着善良的袍子。有着长腿和长发的男人和女人,躺靠着,在大理石的庙宇台阶上吃着葡萄。
那是天堂,但那里有性爱和醇酒,还有上帝全然的许可。
在那个世界上,十诫就是:狂欢、狂欢、狂欢。
“开始会感到头痛和想吐,”崔西念着她手里那本政府印行的宣传小册子,“其他症状包括心跳加速,因为你的心脏想把氧气送进你垂死的脑部。”
夏娃的哥哥拉瑞,他始终没有真正接受这个永生的概念。
拉瑞以前有个乐团,叫做“死亡批发工厂”。还有一个追星的女孩子叫杰西卡,他们两个常用缝衣针蘸着黑墨水彼此为对方刺青,他们两个,拉瑞和杰西卡,都另类得是边缘的边缘人。想不到死亡成了主流。只不过不在是自杀了。现在称之为“移民”。人死了,腐烂的肉体也不叫尸体。不再这样称呼了。那一堆堆发臭的肉体,堆积在每栋大楼的底下,或是毒死而趴在公车候车厅的长椅上,现在都叫做“行李”,只是丢下来没带走的行李。
以前大家一向把除夕夜看作是一条画在沙上的线,是一种其实并没有真正发生的所谓新的开始。现在大家也是这样看“移民”但是那得每一个人都移民了才行。
现在有了身后还有生命的铁证。根据政府的统计,已经有多达一百七十六万零四十二个人类的灵魂获得自由,狂欢地生活在金星上。其他的人类必须在经历一长串的生生世世,受尽痛苦,才能精炼到移民的地步。
一路行过,最后进入大石抛光机,
然后政府想到一个绝妙的好点子。
如果所有的人类同时死亡,那就再没有子宫存在,也就不会有灵魂到地球来投胎转世。
如果人类灭绝了,那不管我们优劣的程度如何,我们都能移民到金星去。
可是……万一有一对有生殖能力的夫妇留下来了的话,生一个孩子就会召回一个灵魂。因为这小小的一撮人,整个事情又要从头来过。
直到两三天钱,你在电视上还能看到移民运动如何对付那些不肯顺从的人,你可以看到那些不肯加入运动的落后人士,看到他们由移民协助小队强迫移民。那个小队穿着一身白衣服,带着干净的白色机关枪。在所有尖叫声不断的村落里,以地毯式轰炸来将他们送往淬炼过程中的下一步。没有人会让一群手持圣经的乡巴佬把我们困在这里,在这个肮脏的老地球上,这个已经褪流行的星球,尤其是我们可以全体尽速前往性灵进化的下一大步的时候,所以把那些乡巴佬给毒死了来拯救他们,对非洲的野蛮人施放神经毒气,而中国的游牧民族则吃了原子弹。
我们以前能把氟化物和其他知识教给他们,我们现在也能让他们接受“移民”的观念。
哪怕只有一对乡巴佬夫妇留了下来,你就可能成为他们肮脏又无知的婴儿。哪怕只有第三世界里一个种稻米的小部落没有移民,你珍贵的灵魂也可能给召回来或者——赶着苍蝇,在热得使人汗流浃背的亚州大太阳底下,吃着混了咖啡色老鼠屎在里面的腐烂食物。
对,没错,这是一场赌博。把所有的人一起送往金星。可是现在既然死亡已经死了,人类其实也不会再有什么损失。
那正是最后一期的《纽约时报》的头条标题:“死亡已死!”
《今日美国》则称之为“死亡之死”。
死神已经被揭穿了,就像圣诞老人,或者牙仙。
现在生命是唯一选择……可是现在感觉像一个无边无际……永恒的……终身的……陷阱。
拉瑞和他那个女朋友本来计划要逃走,躲起来。现在既然死亡已经成为了主流,拉瑞和杰西卡就想要以活下去来表示叛逆。他们还要生几个小孩,他们要干掉全人类在性灵上的进化。可是杰西卡的父母在她早餐吃的牛奶麦片里搅进了杀蚂蚁的药。结束。
从此以后,拉瑞每天进城去,在没人管的药房里翻找止痛剂。磕了药之后把橱窗打烂,拉瑞说,对他来说这种启发就足够了。他整天都在偷车,开着冲进没有人的瓷器店,回家来的时候,嗑药弄得神志不清,浑身都是驾驶座安全气囊爆开时沾上的白色滑石粉。
拉瑞说在他搬到另一个世界去之前,要先确定这个世界不错,而且已经玩完了。
他的妹妹夏娃对她说,别孩子气了。她告诉他说杰西卡又不是世界上最后一个诡异摇滚歌手的追星女孩。
可拉瑞只瞪着她,神志不清地以慢动作眨着眼睛,说道:“错,夏娃,她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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