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我要反复强调按完门铃后的时间,因为接下来的事情,在当时还是小学生的我的心理上,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按下门铃后,亭子间的窗户冲出漫天的火光,一股浓烟夹杂着木屑和火花,劈头盖脸地砸将下来。
起火时,我做了一件让焦阳误会至今,但却从未后悔过的事情。
冲天的火光中,不时有燃烧的木片飞出。
不远处,我家门口的角落里,放着一桶汽油,那是我父亲为了洗衣服准备的。他当年做过和油漆有关的工作,常常需要用汽油来洗涤衣服上的油漆。父亲生怕年幼的我出事,对我千叮万嘱之下,才把汽油放在了家门口。
父亲关于汽油的危险教育深深扎根心底。我二话没说,提起汽油桶就往弄堂口跑。
我年纪小。再加之又在生病,等我到了弄堂口,满满一桶汽油洒了半桶。
弄堂口已经站满了老头老太,嘴里叽里呱啦地议论着什么,这条弄堂乱哄哄的一团。
突然,一声巨响,焦阳家那扇紧闭的总门被撞开,一条火舌蹿出舔着门框,一个浑身冒烟的男人踉跄着冲了出来。
我一眼认出,他是焦阳的父亲。
他的脸黑糊糊一片,不知是被烧伤还是熏黑的,反正已经看不清眼睛鼻子了。他张大嘴巴艰难地喘着气,双手死死按住自己的脖子,发出微弱的声音,似乎在向人群发出求助,但没人敢上去扶他。
热浪把他烤得步履蹒跚,他踩着我刚才不小心泼洒出来的汽油,往弄堂口走来。
情况危急,我真想冲上去,身边的老伯一把拉住我,好心提醒道:“汽油随时可能烧起来,小孩子别瞎跑。”
火势如下课后的学生难以收拾,焦阳家的房子已经被烧穿了顶,空气也越来越炽热,仿佛就要把我的脸烤焦。
消防车在警笛声中及时赶到,跳下车的消防队员,抱着喷头就往着火点冲去。
滚滚浓烟中,焦阳的父亲已经坚持不住了。
这时,一团诡异的火光不知从何处飞来,就像一颗燃烧的流星,不偏不倚地落在焦阳父亲的脚边。
众人惊呼声中,焦阳的父亲像一根巨大的火柴,瞬间全身燃起了大火,他发了疯似的晃动着身躯。不分方向地狂奔乱跳。
几名消防队员动作神速,提着灭火器围着他一阵喷射,终于扑灭了明火。
可是晚了。
焦阳的父亲一动不动地趴在我面前两米处,再也没有站起来。
此时,焦阳闻讯赶来,他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我,又低头看了看我脚边的汽油桶。
顿时,我的罪恶感油然而生。
焦阳父亲之死,警察介入了调查,因为在焦阳家里,还发现了他母亲的尸体。
死因是窒息死亡。
几天后,警察认定事件为意外事故,由煤气阀门老化引发,导致大量液化气泄漏。
正好那时我去按了门铃,老化的电线又成为了大火的助燃剂。电线产生的明火引发了火灾,而我提的那桶汽油,又间接导致了焦阳父亲的死亡。至于那个引发汽油燃烧的诡异火源,警察认为是从起火房屋里爆裂出来的碎片。
虽然我没有受到任何的指责,不用负任何的责任。可只要一想起焦阳父亲临死前的惨叫声,我就心惊肉跳。
焦阳可能认为是我害死了他的父母,但他从来没有对我表达过他对此事的看法,只是从那天起,焦阳再没和我说过一句话。
直到,开学那天的地铁上。
“快看,快看!刘媛媛旁边怎么有个男人啊?”汴羽田狂拽我的领子,“发什么呆呢!一起过去堵了他。”
我被汴羽田生拉硬拽地走到了刘媛媛和舒米的前面,洛力他们几个也一起围了上来,我们几个都是一副穷凶极恶的样子。
“你连我们老大的女人都敢泡,胆子不小啊!”汴羽田上去就给了小白脸一个头槌。
“没,没,没……”舒米连珠炮似的一连说了二十一个“没”,就像以前朝廷里的奴才一样贱。
“谁是你们老大的女人,你说话注意点。”刘媛媛瞪了汴羽田一眼,却看都不看我一眼。
“媛媛啊!你要这种孬种,不要我们的帅哥?”汴羽田挥手作势要打舒米。
“立刻和她分手,听见没有?”洛力也瞪起了眼珠子。
“我……我们真的是朋友。”舒米眼看就快哭出来了,他居然还把媛媛推到前面,自己躲到了她身后,嘴里还求饶道,“我们只是朋友关系,没别的。”
我实在看不下去,这样的男人怎么能保护刘嫒媛,我上前一步,恼火地质问刘媛媛道:“你看看你都跟了什么人?”
“至少他不会像个流氓一样围着人家,去找别人的麻烦。”刘媛媛冷冷地回答道。
“我只是关心你……”
“谢谢。我不需要你的关心,现在不要,将来也不要。”刘媛媛打断了我,问道,“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
洛力给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校门口已经有很多人在注视我们了。
我也不想在殷吉辉没到之前先开架。于是侧身让过刘媛媛。
刘媛媛低头而过,手牵着卑躬屈膝的舒米,他就像个吃软饭的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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