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啪”的一下抛开了手中玩弄着的笔杆……
白蚁
“啊,十四郎,你在哪里……”也不知刚才时江的话是否传进了耳中,泷人的双眼突然闪现起了疯狂的光芒。于是,在那异样的炽热尚未消退的脑海中,大脑皮层中不停地嗡嗡作响。就连泷人亦不清楚究竟是何时来到此地。她头发蓬乱,眼睑高肿,就像是睡着了般。
序 骑西一家的流刑地
从秩父町翻过志贺坂崖,来到上州神原宿后,可以看到一条尘土漫天的红土路从镇上穿过。这是一条起自双子山麓农场,名为十石街道的道路。这条路在草丛间蜿蜒扭曲,向着高原延伸而去。而继续向前,以十石崖为分水岭,道路穿越上信国境而去。然而,在下到山崖底之后,从右手边的缓坡向前,竟形成了一片宽广的地峡。放眼望去,这虽是一片荒芜之地,但若仔细留意一番,就会发现沿着山崖脚下,分出了一条细细的小路。
这条小路被金凤花、风铃草和簪草等纤弱的夏花和带有尖刺的淫羊藿、空木等低矮草木覆盖着,以致其入口处都阴暗得如同树丛。因此,不管再怎样看,都无法轻易发现土地的表面。就算能够看到,地上也是一片浓黑的绿色。而这潮湿的土地,正仿佛有热气上冒一般,让人眼里有种黏液般的感觉。尽管如此,这条泥路只向前不足三尺,就没进了疾浪般的草丛。但路的前方——那块半里四方的缓坡,却是一片难得可贵的草木世界。由此向前,地面上散发着一股透熟而令人难以忍受的生气,这瘴气般的气息彻底覆盖、笼罩了草原,如帷幕般将之封锁。但此处最奇特的,则是这一带的风物中蕴涵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异样色彩。虽然这色彩明显不是那仲夏的饱和——如火般熊熊燃烧的绿色,但亦非是一种杂色,只能说是一种病理性的色彩。它会予人心灵一种冰冷打击,让人形成一种看见枯藤老树昏鸦的凄美心情——每当看到它时,一种阴暗抑郁的情感便涌上心头。
这其中当然是有原因的。过去,这片土地曾经历无数次的兴衰,留下了不计其数的血腥记录。而这里的弹左谷地名,同样也有着一段由来。天文六年八月,在对岸的小法师岳上筑造城寨的渊上武士头领西东藏人尚海,遭到自很久前便因人质问题而彼此反目的日贵弹左卫门珍政的进攻,最终灭亡。当时,上自家中男女老弱,下至町家众人,多达千名的俘虏全都被带到这个缓坡,处以斩首。随后,弹左卫门将遭斩者的尸体堆成数层,深埋到了地下。殆至明历三年之时,这片地峡发生了一场山体滑坡,那些早就化作泥土的尸骸,再次裸露出来。或许是因为扎根于那些腐朽不堪的尸骸中的缘故,这里生长的草木异常茂密繁盛。
没过多久,其强烈的生气便将这片古老地峡中的死气吞噬殆尽。直至今日,这片草木的巨大与繁茂,依旧与往昔无二。啜吸着这令人毛骨悚然的肥沃土壤,只要有一根树干高高垂下,立刻就会有许多茎干伸来攀附,就连枝干间的空隙,都会被树叶和卷须层层掩盖。树林中吸盘相触、尖刺交错,形状错落犹如犬牙,不久亦化作一种无声的梦呓,不知不觉间从色彩中渗透而出。
其中,鬼猪殃殃之类装备坚固的凶暴植物,甚至将那些羸弱草木的露珠吸噬殆尽,故而其茎节渐渐膨胀得有如瘤子肿块。一眼看去,就像是寄生在其余草木之上,时而展现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奇怪样貌,时而生长得如同巨人。因此,鬼猪殃殃便形成了一种中毒般的黑灰病态之色。而且它还向着天空高高伸出枝条长颈,攀附缠结于上层,形成一种既非栅栏又非格墙,反而类似箭楼的形状。这样一来,便如同城寨似的守住了这片宽广地域。在其阴暗的下方,沉眠着无数纤弱的草木。此外,因这里空气不通,热气蒸腾,遂使花粉腐臭,枝叶凋朽。再混进各种小动物和昆虫的粪尿臭味,甚至会让你的视力都逐渐衰弱。因此,除了那些对这种瘴气抗性较强的大金龟子、马陆、蜈蚣或其他喜好这类不健康湿地的猛虫毒蛇之外,绝大部分生物都拒绝在这片区域中生存。
这一带的高原上的原野精气与荒芜气息凝聚一处,构成了一股世间罕有的鬼意。而作者之所以会如此执拗地不停记述这番情景,其意图绝非是满足自己滔滔不绝、口惹悬河的癖好。作者是希望正文之前,先竖起一种对本篇主题的转换面容的认识。这样说的缘故,是人类若能和物质同化,其必会首先选择草木。如此一来,草木的呻吟、晃动,就会变成其本人的呻吟、动摇,最终使人类与草木相合——不就是这样的一个结论?而说到这片原野的标志,尽管首先就会想到那些遭斩尸首的腐肉,但以腐肉为食的草木的根髓之中,或许会发生细胞变异,生长成异样个体。一旦从中尝到了甜头,这感触恐怕就会形成一种强烈的竞争意识,压迫其所到之处的所有生物。而今,栖居缓坡之底的骑西一家的凄惨命运,说不定亦正是这人类和植物间立场颠倒的状况所致。不,不仅只是单纯地唤起这些人们。这片原野的准确拟人化,就存在于鬼猪殃殃那充满奇态的生活之中。
这鬼草充满着强韧的意欲,不仅无愧其草原王者的称号,其力量更从来不会衰退,从不知饱,只一味凶暴向前。然而,不可思议的是,每当其意念提升、欲求暴涨之际,外形却又会出现变化,不断发出慵懒的咔嚓咔嚓之响,表皮上出现数条如皱眉沉思似的褶皱,渐渐开始呻吟懊恼——那鬼草竟被奇形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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