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忘杨低头对小童道:“你去附近药铺转转,看看是否有人正在寻人。”
那小童本是催他,但听了吩咐,立刻扭头钻出人群。周忘杨则走向那穷妇人,在她耳边低语几句,随后抱走了她怀里的婴孩。
若林看向穷妇人,她的目光从惊诧到落寞,最后一瞬,竟有一丝可怕的恨意从眼中折射而出。
这个眼神,周忘杨不曾看到,却令若林不寒而栗。
身旁,人们正七嘴八舌地猜测着,“听到没有,周先生和她说了什么?”
“怎么把孩子从她手里抱走了,莫非钱夫人才是生母?”
议论终结在周忘杨的一句话中,他把婴孩抱还给钱夫人,道:“带回去好好照顾他,别再出什么闪失了。”
“不,那是我的孩子!谁拦我,我就杀了他!”
眼看孩子到了别人手里,穷妇人突然发狂,歇斯底里地冲来抢夺婴孩。她的神情一下子变得狰狞可怕,婴孩被她拽住了细小的胳膊,又拉又扯,被弄得哇哇大哭。
“来人啊,把她拉开!别弄痛我儿子!”
见那女子模样凶狠,连钱夫人也害怕起来。家丁七手八脚地去拉,好不容易把穷妇人扯开,她却如野兽般横冲猛撞,抓住一个家丁的手臂就咬。
“快把孩子抱走,别让她看到再受刺激!”
周忘杨一喝,孩子的乳娘反应不慢,从钱夫人手里接过婴孩,躲进人群中。穷妇人看孩子不见了,突然停止了挣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伏地大哭。
这时街上已是人头攒动,唯有她所处位置的四周空空荡荡,穷妇人刚才的疯狂举动已让其他人不敢接近她。
另一头,钱夫人惊魂已定,她走向那落魄女子,啪啪甩去两巴掌。
“不要脸的贱货!下回再敢抢我儿子,我非要……咳咳……”
未骂完的话结束在变调的咳嗽声中,钱夫人的瞳孔内映出另一女子那张灰白的脸。对方掐住她的颈项,像要置她于死地,双手越收越紧。
“女儿”
千钧一发之际,一名老妪的叫唤忽然传来。
憎恶的神情从穷妇人脸上一抽而走,她开始惊慌失措地寻找声音的来源。
人群自行让出一条道儿来,只见小童领着一个老妪缓缓走来。那老妪眼中带泪,手拿一根长绳,绑住穷妇人的双手,哽咽道:“娘带你去抓药,还没抓全,你怎么就跑了?那不是你儿子,我们家的孩子已经死了,你要记住!”
“死了……死了……”穷妇人的双眼没有焦距,不断重复一句话。
这一刻,若林才真正明白过来,原来这名女子竟有疯病!
老妪向周忘杨衷心道谢,“多亏周先生让侍童前来找我。我女儿的婆家半年前失火,只有她一人苟活,可怜她日夜思念自己刚出生的孩儿,抑郁成疾,现今只要看到襁褓里的婴孩,就会以为是她的孩子。”
眼前这幕母绑病女的情景着实可怜,周忘杨叹了口气,捡起原先钱夫人塞给他的两锭银子,交与那老妪,“老夫人替她请个好大夫吧,设法把这病根治。”
老妪连连道谢,转而又向钱夫人致歉,随后牵着那疯癫的女儿离开。
人们看够了热闹,也跟着散了,若林见周忘杨向钱夫人走去,同样也是低语了几句,她立刻脸色大变,眼神飘忽。但这一次,周忘杨只是站在街边,目送钱夫人与家丁匆匆离开。
若林终于忍不住问:“先生是如何得知谁是孩子的生母的?”
“惠兄对这感兴趣吗?”周忘杨淡笑,“平心而论,整件事我并没作什么推理,只是随口说了几句话,试她们一试。其实要查这二人谁是孩子的生母,只需多花时间找两家的街坊打听,必可知晓答案。不过这件事被我撞见了,要立马知道答案,速战速决,只得兵行险招剑走偏锋。”
若林不插话,听周忘杨继续道:“那穷妇人说自己经常抱病,手里又捧着药,大部分人都会觉得这理所当然,很少有人会想去看一眼她到底拿的是什么药。”
“先生,那婆婆说她原是陪女儿抓药的,那女子手里拿的一定是治疯病的草药,对不对?”视线下方,小童问道。
周忘杨点头,“但这一点尚不可证明得疯病的就是她本人,直到她后来发狂,我才敢肯定。”
若林依旧等着,等周忘杨道出那句最关键的话,即他在穷妇人耳边说了句什么才刺激到她。
看出对方心中所想,周忘杨掸了掸颈上的白狐围脖,像在吊人胃口,片刻才道:“家添男丁,十五岁起须缴人头税。我只是说了句,孩子刚抱来不久,夫人可别忘了帮他去官府报备,将来年龄一到即刻缴税。”
纠缠在心头的结应言打开,若林推算,如是亲生母亲,必在儿子坠地不久就去官府报备。回想周忘杨分别问那两人,孩子是否在满月前跟着她们,原来用意在此。
“可我不明白,照先生的推断,钱夫人如是孩子的生母,为何她又要塞钱买通你?”
“我说过孩子是她的吗?”周忘杨不答反问,“钱夫人离开时,我与她说了同样的话,她立即慌了神,想必现在正差人去官府报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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