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记本上的地址和人名正在褪色,看起来就像是五六十年前的。这种变化四五天前就开始了。我确信到9月份的时候它们就会完全消失了。
我多想留住他们,哪怕是一份复印件也好。但是,我又知道,不管保留多少复印件,他们都会依次消失在我的面前。
去吧,去吧。
比尔。快行动起来。但是,千万小心!
1985年6月9日
半夜里我从噩梦中惊醒。我已经记不清楚见的是什么,只是感到慌乱、惊恐,几乎透不过气来。摸到按钮却不会用。脑海中纠缠着一些可怖的情景。
我抓过通讯录,给班恩打个电话。虽然那上面的名字和号码已变得模糊不清,所幸的是还能辨认出来。可是,电话公司告诉我那个号码已经取消了。
班恩变胖了吗?
我睁着眼睛,一直躺到天亮。
1985年6月10日
他们通知我明天我可以出院了。
我告诉比尔这个消息——我想我是想提醒他时间不多了。比尔是惟—一个我还能清楚地记着的人,我想我也是推—一个他还能记得起来的人。因为我们都还留在德里。我想是这样。
“好吧。”他说。“明天我们就离开这里。”
“你还有那个想法吗?”
“是的。是试一试的时候了。”
“千万小心。”
他笑了,说了些我似懂非懂的话:“玩滑——板怎么能小、小、小心呢,伙计。”
“我怎么能知道事情的结果,比尔?”
“你会知道的。”说完,他挂上了电话。
不管结果如何,我的心永远和你在一起,比尔。我想,我的心会永远和他们在一起,即使我们会忘掉彼此。我会把你们永远留在我的梦中。
现在,我的日记就快写完了。我想明天当我离开这里的时候,我需要寻找一种新的生活方式——尽管对此我至今仍然没有清楚的认识。
我爱你们。
我深深地爱着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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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光 ───
尾声 噩梦的终结
1
一个盛夏的中午。
比尔光着身子站在麦克。汉伦的卧室里,看着镜子里自己瘦削的身体。他光秃秃的头顶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阳光在他面前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着:这仍然是一个成年人的躯体。可是岁月无情。皱纹已经悄悄地爬上了额头——17岁的时候可没有这个东西。现在你太老了,做不到你想做的那些事情了。你会送了你们两个的命。
他穿上短裤。“如果我们相信那个,我们就不会——不会去做我们曾经做的那些事情。”他想。因为他实在记不清他们曾经做过些什么,或者是什么使奥德拉患上神经紧张症。他只知道现在要做些什么,因为他知道如果现在不做,连这个也会被忘记了。奥德拉坐在楼下麦克的躺椅上,她的秀发技在肩头,全神贯注地看着电视。她从不讲话,只有别人领着她才会四处走动。
现在不同了。你已经老了。认了吧。
我不相信。
那就死在德里吧。有什么了不起。
他穿上运动袜、刚买来的牛仔裤和昨天才从班戈买回来的橘黄色的圆领衫。胸前写着:“德里到底在什么地方?缅因州?”他坐在床边——这张他与他的温暖却又冷若死尸的妻子共度了最后一周时间的床——穿上运动鞋,也是昨天刚从班戈买回来的。现在他站起来重新审视镜中的自己。他看到了一个虽已人到中年,却是一副小孩装扮的大男人。
你看上去很滑稽。小孩就不滑稽了吗?可是你不是小孩了。
“去他的吧。咱们来点摇滚。”比尔轻声说着,离开了房间。
2
在那些仍要继续的梦里,他总是在黄昏的时候独自离开德里。
德里镇一片荒凉;人们都已经远走他乡了。他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鞋子踏在水泥地上的声音在不断回响。除此之外,只有下水道中空洞的流水声。
3
他把银箭推上车道,支在那里,再检查一下轮胎。前胎还好,后胎有点瘪。他拿出麦克的气筒打好气,又检查轮子上挂的纸牌。
还能发出他童年的记忆中的那种机关枪的嗒嗒声。太棒了。
你疯了。
也许吧。我们走着瞧。
他转身回到麦克的车库里,取出那瓶“三合一”,给链条、轮齿都上了些油。他站起身,看着银箭,轻轻地按了按车铃。还能响。他满意地点点头,回到屋里。
4
他又看到那些地方,和从前一样完好无损:德里小学、开心桥,那些满怀激情准备在这个精彩的世界上拼搏一番的高中毕业生;他看见了如血的天空的衬托下保罗。班扬的塑像,堪萨斯大街人行道两旁歪歪斜斜的白色围栏。他看见这些景物依然如故,并且永远都是他记忆中的样子……因为爱和恐惧,他的心都要碎了。离开,离开德里,他想。我们要离开德里了。如果这是个故事,那么这个故事就要结束了。夕阳西沉。天地间只有我的脚步声和下水道里的流水声。是时候了。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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