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不知道他住在哪里,昨天刚刚弄清楚。我该转运了。明天他就会送钱来。什么?他不可能不来给我。哇哈哈哈。我也是有钱人了,有钱人了。兄弟们,宋庆祝一下。再干一杯。”
男人说得唾沫星直飞,那骨节粗大的手不断重重地拍打在植村喜八的后背上。看着这副无忧无虑的样子,让人感到那天腰揣短刀,尾随舞女之后的男人简直就是另外一个人。喜八想乘对方酒酣之际,打探一下他与蝶的关系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认不认识三友馆的一位名叫胡蝶的舞女?”
喜八拣了个机会,漫不经心般地问到。
“什么?”
“一个名叫胡蝶的舞女。”
话音刚落,那方才还起劲的前科者一下子变了脸色。
“胡蝶?你说胡蝶怎么了?”
前科者那张扭曲的面孔,死盯着喜八,一步一步地逼近过来。
第十四节
对方听到胡蝶一词后,立刻变得气势汹汹,植村喜八一下子就呆住了,顿时痛恨自己那与生俱来的好奇心。“犯了个不可饶恕的错误,这家伙也许会杀了我。”他脑中一下闪过这样的念头。
喜八脸色大变,直着眼睛,呆呆地望着对方,而前科者那张铅灰色、青筋突起的大脸如金刚力士般逼迫过来。
“你是蝶什么人?”
从前科者的嘴中喷出含有高度酒精的唾沫。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在喜八的脑中闪现出许多的意味。怎么回答才好?从对方那充血的双眼中射出的寒光足以说明这不是一句酒话。
这个男人肯定自那天晚上,即喜八装作刑事侦探的那天晚上后,就再也没找到蝶。并且他现在肯定也明白那晚放走蝶的男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刑事侦探。即使他当时没能记住喜八的长相,从刚才的氛围中也能感受出。
“没有任何关系,仅仅在舞台上看过她。”
喜八怯怯地答到。
“哼,真令人可笑,你真是个色鬼,什么都不知道还要问。”
前科者啪嗒将一直挥舞着的像要刺穿喜八眼睛的那双筷子丢在了桌上。让人诧异的是他继续狼吞虎咽地吃起放在桌上的生卷心菜。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胸口,同时嘴中嘟嘟囔囔地发出毫无意义的话语。
“喂!”
突然间,他又扬起头大叫着。
“拿酒来,酒,酒。”
叫着叫着,头又垂下去,最后是不为人懂的嘟哝声。
“喝得太多了。”
喜八心中暗喜,为了向其他人掩饰窘状讪讪地说着。他急急忙忙结完帐后便钻出了酒馆的布帘。外面已是晚上。酒馆对面有一家散发着奥虫气味的廉价宾馆,昏暗的灯光下,一个营养不良的拉客男子,穿得像是鸡公,正寻找着迷路的乡下人。一个身穿细条纹短上衣,脚穿带后跟的竹皮草展,身上刺青的老兄哼着小曲,穿过马路。已经这么晚了。喜八对这一带不熟悉,弄不清方位,但依然迈开脚步。
还没走两三步,袖口被重重地拖住。
“稍等一下。”
低沉、压抑的声音。他感到身后有一个沉重的、踉踉跄跄的东西,吓了一大跳。
“老哥,我有件事想请教一下。”
前科者压抑着自己高亢的情绪,低声却执着地嘟哝着。
“先生,先生,您还没有结帐。八十五个铜板。请先付钱。先生。”
飞奔而至的酒馆掌柜拍打着就快要倒在地上的前科者的肩膀。
“是吗?八十五个铜板吗?”前科者边嘟哝着,边在挂在肚皮上的钱袋里找寻起来。
“看好喽!这是一两银子,不用找了。”满口泡沫的他本想极有气势地说话,但此时听上去却更像烂醉如泥之人的胡话。
胆小的喜八此时就连甩开袖子逃走的勇气也没有,抑或是对方的醉态让他宽心不少,就那样傻乎乎地站着。一瞬间他心里觉得空荡荡的。
“到这里来一下。”
喜八很难估揣这烂醉之人的意图。刚才还快要倒下的前科者此时用一种明了、威逼的口吻讲起话来。那袖子依旧被他紧紧拽着。
“不要隐瞒,老实交代。蝶现在在哪里?老哥,你肯定知道。”
喜八陡然间从这个四十岁左右、浑身酒气的男人身上,感受到一种类似性压迫的味道。这种感觉让他恐惧不已。
“我根本就不知道。”
他像一个年轻姑娘般应答着,同时被前科者拉着,一动不能动。来往的行人在两边商店的灯光中出现、消失,仿佛是另一世界的人,压根就没注意到他们的举动。喜八觉得他们这一对人已踏进了这个世界的盲点。
“够了!不要这样废话了。你必知无疑。”
前科者将他渐渐拉到黑暗处,嘴里重复着一句话。
“如果没有那回事的话……”
喜八意识到对方采取这种威迫似的态度,自己反倒不会有什么危险。心中产生一种又酸又甜的感觉。这种说法恐怕让读者很难理解,就是那种几分性世界、几分罪恶世界的魅力。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来到黑漆漆的空地上。三角形、狭窄的空地上,一人高的树木排列着,周围全是铁栅栏,另一角的公共厕所上,沾满蜘蛛网的灯泡模模糊糊地映出这一景象。视线的正上方,耸立着十二层高楼,逼迫过来似的,东京六区的喧嚣越过房顶传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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