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中蠕动_[日]江户川乱步【完结】(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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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想隐瞒,是吗?好!你要隐瞒也可以。不过我要告诉你,那个女人可不一般。你好好听着她的身世。我可不是胡说八道。”

  前科者靠在黑暗中的栅栏上,将喜八拉到身边,滔滔不绝地说起来。不知何故,看起来他认为喜八是胡蝶的情夫。喜八抱着一种复杂的心情,听着那人的醉话,该应答时也故意不做声,任由他说下去。

  “让我们追溯一下她的身世吧。告诉你,她是不被当人看的人。惊讶了吧?”

  随后,那男人便花费了很长时间说起胡蝶的身世。他是如何漂泊到纪伊半岛的南端,某个只有残疾人居住的孤岛上去的;在那个部落中是如何遇到惟一一个四肢健全的女孩的;她是多么渴望部落外生活的;因此她是怎样不顾年龄差异,不问他的来历就乖乖听命于他的。那个前科者异常热心地讲述着事情的来龙去脉。听上去,这决非半醉之人的谎话。喜八非常吃惊。前科者的意图落空了,听着听着,喜八不但没有讨厌胡蝶,反而更加可怜胡蝶那悲惨的身世。同时,对乘虚而入的男人的所作所为感到厌恶。

  “怎么样,光听这些,你就开始讨厌那个女人了吧。快撒手吧。不论你把她带到何处,除了我,没有人能成为她的丈夫。当然由于我出外旅行了半年,没能照顾她。但是一旦我回来,不又是她的丈夫了吗?看!她乘自己丈夫不在之际,竟找了个情夫,一看见我就想逃跑,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那前科者似乎酒已醒得差不多了,又变成彻头彻尾的恶人。但在喜八看来,此时的他与其让人害怕,倒不如说让人可怜。和恶人交往过才会明白有时与世上的所谓好人相比,他们更易相处,更易融合。

  “拜托你了,告诉我吧。不管这女人多么肮脏,毕竟是我的老婆。拜托你了。告诉我她在何处。”

  不论他说什么,喜八始终沉默不语,男人眼神一变,死皮赖脸地缠起来。

  “但我的确不知道。”

  喜八总算甩出一句话来。那时他有足够的时间演戏。

  “好!”

  前科者突然将手伸入肚子上的钱袋中,稀里哗啦一阵后拔出一把闪闪发光的玩意。原来是一个带白色刀鞘的短刀。一看见这个,喜八的心脏附近就感到了那金属的寒气,心跳也随之加快。那一刹那,对方又显出很了不得的架势。

  “这个本来是要对付她的。我不想把你怎么样,不想吓唬你。快点告诉我,她到底在哪里?”

  “就如刚才所说。”此时喜八都快要哭了,“你误解了,我仅仅知道胡蝶是个舞女罢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关系。饶了我吧!已经很晚了,我要回家。”

  紧张的问答又持续了一阵子。前科者手中的短刀多次在喜八的眼前晃动。最后,喜八决定与这个人一起回家,以证明自己是无辜的,从而洗清这不白之冤。在外人看来,两人像是好友一般,手牵着手,事实上是前科者担心喜八逃跑,紧拽着他不放。穿过浅草后的漆黑小道,两人急匆匆地向着喜八的住处赶去。

  第五章

  第十五节

  野崎三郎在绘制《沉睡水底的妖女》的间隙,像是必修课一样,总要到森林中那无底池沼旁溜达一下。那天,也就是他听到奇异摇篮曲,看到消失在黑暗中的女人后背的那一晚之后的第三天傍晚,他又照常蹲在池沼边,凝视着一动不动的水面,陷入了无尽的思念中。

  巨大的树梢上,如火焰般通红的嫩叶层层叠叠,其倒影点缀着沼面,一动不动,形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梦幻剧的舞台。从眼前的嫩芽处,薄雾及烦人的初夏气息,掠过三郎渗汗的身体,浮现出已故恋人的一副幻象,桃色的云之裸女,踏着树梢,覆盖着池沼,在他的头顶上疯狂地蠕动着。

  忽然,传来一阵奇妙的声音。如森林中小鸟的轻啼,也好像是三郎自身的耳鸣。这一不知来由的声响如微风般出现、消失,消失、出现。

  “啊!还是摇篮曲。”

  三郎如梦中醒来一样,出神地听着这奇怪、久违的歌声。唱歌的人穿过树梢,一步一步,走到三郎的身后。他故意不回头,依旧盯着池沼表面。

  “这次总算逮到你了。”

  当时他正好蹲在灌木从中,竖着耳朵纹丝不动,那样子就像屏息等待猎物靠近一样。

  五分钟,十分钟过去了,唱歌之人的脚步迟迟没有向前。就在三郎等得不耐烦,即将跃身跳出丛林时,传来一阵呜呜声,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异样呻吟声,与此同时,摇篮曲也嘎然而止。

  三郎一瞬间愣住了,随即朝森林中跑去。循着刚才发出声响的地方穿过一个又一个树干。森林中已经开始黑下来。这又让他联想到搜寻蝶时的情景。一种无名的战栗掠过他的脊梁。

  跑到应该是声响发出的地方时,没有看见任何人,也没有曾来过人的迹象。暂且不论这唱摇篮曲的人是谁,光这一点就与蝶失踪时的情况非常怪的吻合。当时蝶失踪时,有滑入池沼的迹象,而刚才的呻吟声恐怕未必是什么不祥之兆。但当他在森林中到处乱转时,三郎又觉得那声响可能就是一种告知凶讯的信号。

  突然,三郎发现脚下的草丛里有一个白色的东西,用脚一踢,原来是一块叠得小小的手帕。那里正是三郎觉得摇篮曲消失的地方。三郎一边想着刚才数度从这里经过为何没有发现,一边弯腰拾起手帕一看,那是一块小圆点花案、簇新的手绢。这究竟是唱摇篮曲的人丢下的,还是村里人路过时遗失的?从它没有被森林中的朝露打湿的痕迹推测,它遗落此处恐怕是今天之内的事情。在这个没有路的森林中,除了他野崎三郎、唱摇篮曲的人,还会有谁来了?三郎想着这块手帕所预示着的含义,将这意想不到的收获作为慰藉,决定暂时先离开黑暗逼近的森林,回宾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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