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宅少尉这么说后,走下了指挥台。
入江感到自己的脸上就好似要发出劈啪劈啪的龟裂声似的。
队伍解散以后,为了不让其他的人看到自己的脸,他还在院子里的树下站了好一会儿。
他感到有一股粗粗的气息从丹田往喉咙口涌上来。他悄悄地把这口气息吐在已经漆黑了的营房的院子里。
第十四章
入江稍后一步走进了下士官休息室。那里已有四个分队长、两个军曹和队里的翻译。
入江一进去就同村田军曹的视线碰在一起。当入江望着村田军曹的时候,对方的眼睛早已盯着他了。
“到底还是没有忘记呀!”入江这么一想,感到身体内的血液好象在缓缓地倒流。
其他的人都围着伊藤伍长,你一句我一句地在打听留守期间发生的事件的经过,没有注意入江与村田军曹的视线接触。
不一会儿,三宅少尉的勤务兵来叫翻译。
“那个狐狸带来了一个据说是亲眼看到的中国人。”勤务兵说。
所谓狐狸,当然是指那个充当日本军密探的谢世育。看来他的那张脸在任何人的眼里都象只狐狸。
三宅少尉的房间就在下士官休息室的紧隔壁。下士官们不再向伊藤伍长打听情况了。因为大体的情况他们已经知道,现在更重要的事是静下耳朵来听隔壁房间里的谈话声。
翻译和谢世育的声音很低,说的话听得不太清楚。不过三宅少尉的声音很大,很响亮,尤其在他激动的时候,嗓门很尖,隔壁的房问里也能听得相当清楚。
过了一会儿,传来了三宅少尉的声音。最初听起来还不那么清楚,但他渐渐地激动起来,声音也随着大了。只听他说道。
“多少人爬墙头?你说是五、六个人……是深灰色的眼睛?……是把绳子搭在墙上,把弹药箱吊起来的?嗯,是呀、是呀。那墙上好象擦坏的地方,就是坠着重东西的绳子擦的吧!嗯。……”
三宅少尉把对方的每一句话几乎都要重复一遍,所以尽管翻译和目击的中国人说话的声音很低,但还是可以了解他们谈话的内容。
“为什么不马上来报告……什么?以为是训练啊?因为营房里在忙着救火?……以后碰到这样的事情,要立即报告!给他这么说!……这个人是住在北面围墙后面的房子里……从那儿看,应当比较清楚呀。……”
下面是翻译等人嘁嘁喳喳的谈话声。
下士官休息室里的人们都向前猫着腰,竖起耳朵在倾听着。
入江感到担心,不时地朝着村田军曹那边瞅着。瞅着瞅着又同村田军曹的视线碰在一起了。
对方已有了反应!
村田军曹好象示意似的,微微地点了点头。
儿分钟之后,又传来了三宅少尉尖厉的声音:“用梯子爬过墙头的五、六个人当中,有没有女的?你给我问他!”
入江不觉缩了缩肩膀。
三宅少尉问有没有女的,这会不会是他已经特别意识到有女游击队员呢?在一般的情况下,谁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想到有女的;很自然地会认为翻墙头的人一定是男的。三宅少尉一定是有什么根据才特意这么问的。
女人当中也有大胆地登上二十米高的望楼的人啊!
入江怀着祈祷的心情在追循三宅少尉的心理活动。目击者如何回答也叫他十分担心。他闭上眼睛在等待着。……
“什么?他说不清楚?从他家里看,这不应该分辨不请呀!啊?因为太暗了?嗯,是吗。……”
入江听到这里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映翔的处境还是很危险的。三宅少尉显然已经盯上了她。
入江感到焦急起来。
应不应该把这件事向映翔提出忠告呢?
对入江来说,这是不是对祖国的背叛呢?
他的心乱了,呼吸困难,直喘气。偶然抬起头,又碰上了村田军曹的眼光。那双一动不动地在盯视着入江的眼睛炯炯发光。
“跟那个狐狸说!”隔壁房间里三宅少尉的声音突然更高起来:“一切责任都在他,把他放在民间收集情报,怎么一点成绩也做不出来。他不明白为什么支付他大批的经费吗?在运输途中弹药叫人烧毁了,在留守期间又叫趁火打劫的偷儿钻进来了。已经弄成这个样子,怎么还抓不住游击队的间谍!这是失职!这么跟他说!大声地训他!”
叫三宅少尉这么一鼓动,这次翻译的声音也比较大了。
在一阵带斥责语气的中国话之后,声音又变小了,好象自言自语似的。那大概是狐狸谢世育在辩解吧!
“他说什么?要等五天?”又传来了三宅少尉高大的嗓门:“为什么要这么长?游击队竟然闯进到我们的营房里来了呀!他以为我能等他五天吗!?这个木偶坊*!(木偶坊为日文,意思是“木偶”,“笨蛋”,“蠢才”)你给我把木偶坊准确地说给他听!能把木偶坊译成中国话吗?”
翻译好象遵照三宅少尉的命令,向谢世育说了他是木偶坊。
这时入江突然想到不知道翻译把这个词直译为‘木偶”,还是意译为“笨蛋”了。
他之所以思想开了小差,想到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可能还是因为害怕和逃避村田军曹的眼光而无意识中这么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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