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师先生是值得尊敬的人。对了,现在是几点?”
“半夜两点。”
“冉不在呢,”我看着对面的空床,“还在楼下疯吧。”
“冉已经死了。”
“死了?”
“你当时都烧得不省人事了,多半记不得后来发生的事情。冉是被机关枪榴弹击中身亡的,甚至无法判断是敌人的机关枪还是自己人的机关枪。他就这样被夺走了生命。”
“……他曾说过,想转世变成地中海的歌姬呢。也不知道当上了没有……”
“一定当上了。”
“那我们为歌姬献上一束花吧。”
“说的是。顺便为赫尔也献上一束。是他背着你,一直从战场回到了宿舍呢。要是没有他的话,你就会跟周围的尸体一起被埋进土坑里了。”
“我又被他救了啊。这是第二回了。”
“你是不会死的。”
我点了点头。我们彼此握着对方的手,沉默不语。玛莉的手很少,冰凉冰凉的。半夜里握着的她的手总是那么冰凉。
“哪里,我现在常常记不太清楚一些事了。像是……上一轮的我是谁、住在哪里,做这些什么……虽然重要的事我从来不曾忘记——在‘琉璃城’里发生的事,我曾经是那个叫做雷因的骑士,而你是我的公主玛莉,这些记忆清晰得就像是昨天发生的一样。可是,我真的是不断地经历着轮回转世,来到了这一九一六年的战场的吗?我没有自信。”
“你还从来没有这样惴惴不安过呢。就像平时那个沉稳自信的你出走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呵呵,我们两个经历了轮回转世,来到了这里。这是不会错的。你看,我还像从前那么地爱着你。我可是不会轻易地爱上一个人的哟。你是不是觉得我还是爱上另一个人来得更好一些?”
“我不知道。”
“假如我失去了前世的记忆,爱上了另一个人,你会为爱把我夺回来吗?”
“你一定不会这么希望的。”
“那要是下一次我转世变成了松鼠呢?”
“你不会变成松鼠的。我们都只可能转世成为人类。”
“原因是?”
“短剑的安排。”
“这些短剑到底是谁造的呀?”
“难道不是佐夫洛吗?”
“不是呢。”
“这些短剑,据说是万物起源时就存在了,呵呵。”
“首先,有了世界:而后,短剑出世了。”玛莉无邪地笑着,似乎这设定奇怪的近乎有趣,“所以,理所当然,短剑不可能被轻易毁灭。渺小的人类是无法摧毁世界的。”
“谁知道呢,呵呵,但我们只能选择毁灭他们。”
“要是短剑被毁了,我们就再也不能重逢了吧。我呢,常常会想,要是我们能永远像这样,注定在不同的是空中重逢,那也很好,不是吗?只要能熬过那短暂的痛苦瞬间,我们就可以永生永世地轮回转世,永无止境地长相厮守。可是,你是不是讨厌一直跟我在一起呢?”
“你很快就会厌倦的。永远这东西,根本无法想象。”
“我可以想象哦。所谓的永远,是一个绝无仅有的点。能够一直停留在哪一个点上,就叫做永远。我们呢,通过无数个点之间的辗转飞跃,感受着时空的推移。然而,永远却并没有连接着任何地方,它只是孤孤单单的一个点。没有任何的流动,一切都是静止的,那是一个一切都不要变化的世界。”
“那样的话,就算我们到了永远的世界,我们也不过是两个没有生命的人偶了。没有语言,没有呼吸,也没有彼此的触碰和拥抱。不会很无聊吗?”
“不。一定会很美好。永远永远在一起。”
“这跟死了有什么区别呢?”
“没有什么区别。对于恋人们来说。”
“那他们如果能在一起就好了。如果是孤身一人被封锁在永远的世界里,那简直就是一场没有尽头的噩梦了。”
“如果是孤身一人,哪等待着就好了。”
“永恒地等待吗?呵呵,也不坏呢。”
“呵呵。”
“有这样一个说法。每一个灵魂,在出生的时候都会一分为二,然后分别作为两个人降生到这个世上。一个作为男性,一个作为女性。原本属于同一个灵魂的这两个部分,本能地寻求着彼此。也许因为命运的捉弄。他们在某个小咖啡馆里擦身而过;也许他们幸运地邂逅成为了恋人;又也许终其一生,都没有与真正的另一半相遇。”
玛莉说着,把脸靠在我的胸口上。
“我们两个原本也是属于同一个灵魂吗?”
“不知道呢。”
“真是坏心眼的回答呢。”
玛莉微笑着。
“我见到了德国兵。”
我说。
“端着枪吗?”
“啊。装备着德国连发来福。不管从什么角度怎么看,都是个地地道道的德国步兵,但这个步兵绝不简单。尤其对我们来说,他的出现意味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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