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尸体从战壕消失的事啦。”
“现在不是说那种事的时候吧。等你的伤治好了,你想听多久我就说多久。但是现在你得给我老老实实地躺着。我把枪借给你防身。如果那个袭击了你的人再出现的话,你就像这样——拿枪口对着他,然后,扣扳机。会用了吗?”
“别把我当成笨蛋了啦。”
我笑着转身,带着莫名的不舍离开了起居室。屋外一片漆黑,我小心留意着周围的动静,飞快地上了楼,向着玛莉所在的方向走去。走廊上静悄悄的,除了我的呼吸声、心跳声和脚步声以为,再也没有别的声音。来到寝室门口,把门推开一条缝,侧身闪进屋里。我呼唤着玛莉的名字。没有回应。我的声音像是被吸进了墙纸、被褥,瞬间消失殆尽。应该有玛莉躺着的那张床上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房间,于是又仔细确认了周围的情形。旁边的床上,放着我的行李。窗口的风景也不曾改变。的的确确是我的房间,不久前我还曾待过的那个房间。只是玛莉已经不见了踪影。
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背上渗出了冷汗。玛莉不见了!她不可能自己消失不见。一定是佐夫洛,他逃脱之后又回到了这里。玛莉被佐夫洛带走了——
我拿出藏在床铺下面的机枪,往枪膛里填上了子弹,然后握着枪迅速离开了房间。视线扫过走廊的暗处时,不仅以为看见了佐夫洛的身影。下意识地举枪瞄准了那个方向,几乎就要扣动扳机,才发现那只是我的幻觉。我回味着扳机留给指尖的冰冷触感,向走廊深处逼近。
轻轻推开隔壁房间的门。住在这里的是赫尔。我站在门口往里看去,赫尔的床铺周围被浓密的阴影包围着。我很快意识到,那不是阴影,而是流了一地的血!赶紧跑到赫尔身边,抓住他的肩头前后摇晃了几下。没有反应。他的肩部已经几乎被鲜血浸透了,黏黏的红色很快黏上了我的手指,我本能地把手缩了回来。赫尔死了。喉管被人割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我一把抓住枪,冲出了赫尔的房间。
“玛莉!”
我开始不顾一切地大声呼喊玛莉。
没有回应。不只是玛莉,就连驻扎在这里的士兵也没了声响。那些从战场上幸存下来的训练有素的士兵,绝不可能全都倒头大睡、对于我的呼喊无动于衷的。愕然无措。恐惧感在心中急剧膨胀。沿着走廊逐一推开了各个房间的门。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幅又一幅血腥的画面。洛洛、伊古道尔、凡森,还有保罗,全都死了。他们都跟赫尔一样,颈部被利刃割开,鲜血喷涌,思想惨不忍睹。每个开门的瞬间,我只觉得天旋地转,仿佛正在游历着一个残酷至极的梦境。坠入梦渊的我,被混沌吞没。
不好!赶紧下楼。SNOWY此刻必然身处险境。确实不该把他一个人留在那里。来到一楼,直奔起居室。
SNOWY也不见了。沙发上还能看得见人躺过以后留下的凹陷,摸上去甚至还能感到一丝温热。我扭动着脖子观察四周,试图发现SNOWY的踪影。房间的某个角落,不知为何变得一片苍白。我的双脚忽然开始颤抖,指尖的知觉也渐渐薄弱下去。视线中的白色急速膨胀,很快我就被白雾完全包围了。我已经无力保持站姿了,不知不觉间,膝盖已经撞上了地面。
是失能性赌气瓦斯!多半是液压罐装的喷雾型气体毒剂。我应该更早些就想到的,我的这些久经沙场的部下为何会悄无声息地全部遇害。他们一定是被人往寝室里喷了赌气瓦斯,在毫无反抗之力的情况下被杀的。
我把来复枪用做拐杖,在仅存的意识支撑下艰难地挪着步子,从佐夫洛撞破的那个窗口顺势滚到了屋外。现在,我躺在了冰凉的地面上,调整着呼吸。四周弥漫的白色烟幕渐渐消散,跟前出现了没有一颗星星的夜空。
佐夫洛随时可能再次出现置我于死地。我一面注意着周围房屋和树木的阴影,一面平复着颤抖的手指再度握住了枪。我所惧怕的并非死亡,而是承受比死亡更痛苦的折磨。能够杀死我的,只有玛莉和我自己,但是佐夫洛却可以让我在死亡边缘承受无尽的折磨。假如在这里被割开了喉管,我会如何?还是不会死吗?一定不会就这样死掉。就算我再怎么落入必死无疑的境地,能够结束我生命的仍然只有玛莉手中的短剑。短剑把我们召集到一起,短剑决定最后的结局。
那么如果我被佐夫洛用枪射穿了脑袋呢?就算是那样我也会一直苟延残喘地活着,直到玛莉将我杀死吗?不。我不可能被佐夫洛用枪对着脑门。这样的状况绝不会再次发生。这个世界将要发生的一切早已被预先设定,预设之外的状况觉悟发生的可能。至今为止的其他人都无法将我们杀死,这就是最好的证明。谁也没能改写早已设定的情节。事实上,佐夫洛已经尝试了各种可能,却没有一次能摆脱命运的轨迹。
如果我的推论正确无误,那么在一九八九年的图书馆我将树徒杀死,无非也是早已设定好了的情节。也就是说,作为“例外”来到世上的树徒其实根本不是什么例外。那样的话,世界就不过是一个单调的循环,我们将重复着轮回转世,再一次地重逢在一九八九年的图书馆,再一次地杀死彼此。
这是我最不希望看到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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