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车灯的光线冷不丁射进丹尼斯眼中,随即一辆小巧的希尔曼轿车开进院子,跌跌撞撞才停稳了。车门开处,下来一位没戴帽子的大块头,乐呵呵朝伦维克打了个招呼,兴冲冲朝这边走来。
借着吸烟室的灯光,丹尼斯认出了来人那又高又胖的身形,还有如鱼骨般光滑的秃头上那硕果仅存的几绺棕发,以及那张微红的脸庞上老也合不拢的大嘴、好管闲事的蓝眼睛。
“亲爱的伦维克!”那人像是半年未见伦维克中校一样亲热地招呼,“亲爱的伦维克!”
“福斯特先生,”伦维克中校朗声说道,“我来为您介绍霍瑞斯·齐特林先生,“他停了停,“这位是埃格顿先生的朋友福斯特先生。”
齐特林先生瞪大了眼。
“亲爱的朋友!”他脱口而出,然后忙不迭上前和丹尼斯握手,那热络劲儿给人感觉接下来少不得就要来个熊抱了,“亲爱的朋友!你无论如何都得进来和我喝一杯。真的!走吧,一定要来!”
“可是……!”
“今晚还有谁一起,伦维克?”
“教区牧师也在……”
“啊,教区牧师!”齐特林先生传福音般抬起手,“魅力十足的家伙!不是我夸口,理査德·伯克莱先生在酒吧里也能和咱们所有人一样来上一大杯,真的!福斯特先生,你和牧师碰过面了吗?”
“还没,我……”
“啊,那你可得会会他,你一定会发现他真是个大好人,只不过,”齐特林先生压低嗓门,“近来他有些烦心家事。可我们才不会讨论那个,真的!亲爱的伦维克!还有其他人和咱们一起畅饮吗?”
“乔纳森·赫伯特在休息厅里,”伦维克上校还是一丝不苟地答道,“他特别想和福斯特先生聊聊。”
“和福斯特先生聊聊?”齐特林先生缓缓咀嚼着这句话,“啊,对了!当然!是关于……”
齐特林先生的黏糊劲儿着实和粘蝇纸有一拼,他这一出现顿时让人根本无法脱身。
“告诉我,亲爱的朋友,”他对丹尼斯嘀咕,“你见过赫伯特一家吗?”
“喂!别扯我的领子!我见过——”
“多么羡煞旁人的一对啊!”齐特林先生说,“克拉拉多年前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哦,”他又放低音量,“是和某个暴发户,名字我也记不得了。达芙妮就是那次婚姻的结晶。不过咱们就不说这个了。不说不说!关键是,赫伯特视那女孩如掌上明珠,比亲生女儿还亲!如果达芙妮……那就太不幸了,如果达芙妮……”
“闭嘴。”伦维克中校的声音刺破月光下这一幕近乎不真实的景象。
他的大半张脸都被深棕色胡须遮盖,只露出两眼和额头。只见他额角青筋毕露,胸口起伏不定,不停扭动着外套上的一粒纽扣。
“亲爱的朋友!”齐特林先生受了伤害般抗议着。
“你是不是想说,”——伦维克又恢复了和善——“如果达芙妮爱上了错误的人?”
“你不也这么想吗?”齐特林先生笑道。
伦维克中校就当没听见这话。
“我说了,‘闭嘴’,”他自顾自说下去,“因为你我的担忧可以休矣。我可不是大嘴巴,无权多管闲事。但布鲁斯·埃格顿并非波雷。根本没有什么杀人犯。”
齐特林先生瞪着他:“没有杀人犯?”
这简直像从小宝宝手里抢走心爱的玩具一样。借着吸烟室透出来的光线,丹尼斯看见他嘴角耷拉下来,一脸沮丧。
“没有杀人犯?”他重复着。“但是,亲爱的朋友!证据昭然啊!我们也都同意……”
“只是个恶作剧之类罢了。”伦维克中校猛然转身,左肩髙耸,朝旅馆前方走去。当他掠过吸烟室那片灯光时,前额深深的沟痕、胡须间咧出的牙齿都被丹尼斯尽收眼底。然后伦维克突兀地又转过身来。
“请原谅我如此固执,福斯特先生,”他补充,“但您可否进来见见我们的朋友赫伯特?不然我让他出来见您如何?”
如果达芙妮或她父亲这时来这儿,爬进车里的话……
丹尼斯脑中暴风骤雨。
布魯斯哪去了?他琢磨着。毫无疑问,一定在楼上黑漆漆的卧室里,咬着指甲咒骂不休。总之,他和布鲁斯没可能在别人面前公然爬上达芙妮的车子,二话不说扬长而去。另一边呢,贝莉尔也不可能永远把达芙妮和赫伯特先生绊在休息厅里。
吸烟室里那挂钟的镀金指针,此刻催眠般指在六点十分。赫伯特先生早晚都会坚持要回家去的,如果布魯斯和丹尼斯在那之前走不了的话……
“您说呢,福斯特先生?”伦维克中校催促。
“我进去见赫伯特先生吧。”丹尼斯说。
(缠住他!缠着他们所有人,至少要争取到那么几分钟,上楼到布魯斯的房间然后再下来!)
伦维克中校在前引路,那弓起的肩膀与僵直的左腿令他走路的姿势有些变形,站着的时候是看不出来的。丹尼斯紧随其后,而齐特林先生还扯着他的袖子喋喋不休,说什么伦维克中校之所以紧张兮兮是因为他曾经“与一名杀人犯有过一些不愉快的经历”;但丹尼斯一点也没听进去,一心只想着贝莉尔织了怎样的网才把达芙妮和赫伯特先生粘住这许久,她都对他们说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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