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场是一座约30平方米大小的平房,走过所谓的“赛河原”,来到平房的入口处,本村典狱长回过头来对雾岛三郎说:
“我没有直接看到过死囚能单独走完这条路的1/10。无论多么凶狠的犯人,一看到这座建筑物就腿发软,走不了路,要由看守人员架着胳膊拖过来。但进入房间,接过升天经文后,犯人的情绪反而能平静一些。”
忏悔室是在建筑物左侧的一间小屋。里面有一张小桌子和一把椅子,还有一个祭坛,没有任何装饰。
“犯人的信仰事先知道,所以根据信仰,祭坛设佛像或耶稣像。犯人听过祈祷以后,有遗书可以写遗书,还可以提出最后的要求。”
“能抽烟喝酒?”
“可以给一盒和平牌香烟和一小瓶酒,一个人的最后的心愿,这点儿要求是无法拒绝的。你知道99%的人都想要制什么吗?”
霉岛三郎想象不出死囚们在人生最后的瞬间都希望什么。
“饭团。而且要白米饭的饭团。”本村典狱长大叹一口气说。
“他们也是日本人啊。因为在监狱里长期吃不上白米饭,而且人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容易产生思念家乡的感情。”
“当然也有这些原因。但我们感觉到的是有着哪怕一分一秒也希望在这世界上多活一会儿的本能欲望。”
“这个欲望和饭团有什么关系?”
“监狱里没有白米饭。所以要吃白米饭饭团,就得到监狱职员家去做。淘米几分钟,做熟几分钟,做成饭团几分钟,送到这儿几分钟,死囚们似乎都下意识地计算这段时间。他们很清楚,要饭团比要其他东西可以多活30分钟,但实际上,他们要的饭团大都被收尸的囚犯们吃了。”
典狱长的说明使雾岛三郎不寒而栗,他预感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
“请到这边来。”
典狱长先走步打开一扇门。旁边的一间用木板隔开的不大的房间就是执行室。光秃秃的房梁上固定着两个滑轮,下面垂着一根有套子的绳子。
绳套的正下方有一块米见方的木板,四周有一条缝。这块木板下塌,死囚的身体便自动落下。但更令雾岛三郎惊讶的是距木板不远的一根铁棍。
“这、这就是控制木板的扳手?用手一扳它,死囚的身体就落下去了吧。我原以为这扳手是设在死囚看不见的地方呢。”
“大家都这么想,但实际上离得很近,扳这扳手的人是从看守人员中随便指派的,当然大家都不愿意干。年轻人干了这差事后要和最下贱的妓女连续厮混五、六天才能恢复过来。他们也不是要把死囚的亡魂转移给裸体女人……”
雾岛三郎觉得可以理解他们的心情。虽然这项工作必须有人来做,但扳这扳手时,人们会感到自己象一头野兽一样吧!这种原始人类般的感官刺激的痛苦是无法忍受的。
雾岛三郎又看了一下执行室旁边的监斩室,回到了典狱长办公室。刚刚看过的刑场的凄惨景象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使他坐立不安。
离开办公室一会儿的本村典狱长回来说:
“枪察官,请吧!”
时间是9点30分,雾岛三郎掐灭香烟,站起来问道:
“他还平静吗?”
典狱长摇了摇头。
“很抱歉,他非常不平静。但时间一到,无论犯人如何哭喊,我们也要执行。按规定,行刑和以后的收拾工作必须在上午完成。”
两人互相深深地点了点头。他们二人没有改变犯人命运的任何权力。
一人会同几名行刑官一起,又走上了通往刑场的道路。正在院子里扫地的囚犯们见到行刑官,个个面容失色。其中一人还面向刑场,双手合十,低头默哀。
一进监斩室,本村典狱长就举起一只手,似乎要尽快完成这令人讨厌的工作。
雾岛三郎在正面的一张椅上坐下。监斩室和执行室之间,用一人高的木板隔开。雾岛三郎的双脚前方是通向地下室的水泥台阶,一共九级。死囚身体下坠时,从监斩室可以看见死者的双脚。
雾岛三郎闭上双眼,他不敢正视即将发生的景象。
忏悔室和执行室之间的门打开了,传来野兽般的吼叫:
“我无罪!我冤枉!为什么判我死刑?!”
临终前的呼喊,但这声嘶力竭的呼喊即便是事变,监斩检察官雾岛三郎也爱莫能助。
“检察官!救救,救救我!再调查一次这个事件!这样,你们就可以找到那家伙……那个青年人了……检察官!”
最后一句话没有听清楚。雾岛三郎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各种声音——踏板下落的声音、绳套收紧的声音,还有压破肺脏般的、瘆人沉闷的声音。这些声音汇聚在一起,敲打着雾岛三郎的耳鼓膜,永远地中断了这名死囚临终前的呼喊。
雾岛三郎发现自己的背上全是冷汗。他静静地双手合十,祈祷死去的犯人早日升天。
隔壁传来松绳套的声音。
“检察官,确实死了……。”
一个好象是医生的人在耳边说道。但雾岛三郎仍然闭着双眼。
“检察官,很抱歉!这样乱喊的死囚犯还是很少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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