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对了,我先查一下留言。”
她从他身旁走过,打开自动答录机,播放了戈登的留言几秒钟,忽然弹出磁带。
“懒得听了,”她把磁带塞给理查德,“明天直接交给办公室的苏珊吧。省得她跑一趟。就算有什么要紧事,她也可以告诉我。”
理查德吃了一惊,说:“呃,好的。”他把磁带装进口袋,末日推迟带来的兴奋让他浑身发痒。
“那么,这个周末——”苏珊说着坐进沙发。
理查德用手擦拭眉头。“苏珊,我……”
“很抱歉,我必须要加班。尼克拉生病了,下周五的威格莫音乐厅我必须替她上场。有些我不太熟的维瓦尔第和莫扎特作品,所以这个周末我必须参加额外排练。很抱歉。对不起。”
“呃,其实呢,”理查德说,“我也必须加班。”他在她身旁坐下。
“我知道。戈登逼着我去催你。特别讨厌他这样。事情和我没关系,而且弄得我很难做。我受够了被人步步紧逼,理查德,至少你没这么对我。”
她喝了一口咖啡。“不过我确定,”她又说,“被步步紧逼和被彻底遗忘之间存在一些灰色地带,我很想搞清楚那儿都有什么。来,抱抱我。”
他抱住苏珊,觉得自己真是不配享有这份难以想象的巨大幸运。一小时后,他告辞苏珊,发现玛尚诺比萨店已经关门了。
◇◇◇
与此同时,迈克尔·温顿—威克斯正在回切尔西家里的路上。他坐在出租车的后座上,茫然地望着街道,手指在车窗上轻轻敲打出若有所思的迟缓旋律。
嗒哒哒哒滴嗒哒滴嗒滴哒。
他属于只要能满足心意就看似如母牛一般温顺的那种危险人物。由于他的心意总能得到满足,而且他似乎很容易取悦,因此任何人都没想到过,他除了温顺如母牛还有另一副面孔。你必须推开许多温顺的东西,才能找到一小块无论怎么推都纹丝不动的硬骨头,而那些温顺的东西之所以存在,就是为了保护这块硬骨头。
迈克尔·温顿—威克斯是马格纳勋爵的小儿子,这位溺爱成性的父亲是出版商和报刊老板,在他的保护伞下,迈克尔得以愉快地运营自己的一份小杂志,不需要担心随之而来的可观损失。马格纳勋爵的父亲,第一代马格纳勋爵创立了一个出版帝国,第二代勋爵正无可奈何地眼看帝国带着尊严且受人敬重地逐渐衰退。
迈克尔继续用指节轻敲车窗。
滴嗒哒滴嗒滴哒。
他想起父亲换插头不小心电死自己的那个恐怖日子,他母亲,居然是他母亲接管了生意。不仅接管,而且开始以出乎意料的热情和决心管理事业。她用锐利的目光审视公司的运转情况——或者按照她的说法:爬行情况——最后终于翻开迈克尔那份杂志的账本。
哒哒哒。
迈克尔对这份事业的了解仅限于知道数字应该是什么样,而他做到的仅仅是说服父亲相信数字确实就是那个样。
“这个工作可不能只是一份闲职,你必须明白,老伙计,你必须奋斗出自己的道路,否则别人会怎么看你,你会变成一个什么人?”他父亲曾经对他说,迈克尔严肃地点头,琢磨下个月的数字该是什么样,还有他什么时候才能出版下一期刊物。
但母亲不一样,母亲并不纵容他。一点也不。
迈克尔总是将母亲比作一把旧战斧,然而她如果真是战斧,也只可能是一把精心打造、均衡匀称的战斧,极少量的优雅雕纹,到寒光闪烁的斧刃不远处中断。这么一把凶器轻轻一挥,你都不知道自己被砍中了,直到下次企图看表,才会发现少了一条胳膊。
她一直在耐心等待——至少看上去很耐心——扮演一个忠诚的妻子,一个溺爱但严格的母亲。此刻有人从鞘里拔出了她——咱们暂时切换一下比喻——所有人都四散奔逃。
包括迈克尔。
她坚定不移地相信,她不动声色地喜爱着的迈克尔被宠坏了——而且把这个词发挥到了最圆满和最糟糕的境地——尽管为时已晚,她下定决心改变这种情况。
她只用几分钟就发现他每个月都在瞎编数字,杂志损失的海量金钱被迈克尔当作儿戏,他对比虚构的税金,开玩笑似的捏造了金额巨大的午餐账单、出租车费用和员工开销。整个账目只是消失在马格纳家族浩若烟海的账册之中。
她召唤迈克尔来见她。
哒哒滴嗒哒啪。
“你要我怎么对待你,”她说,“当你是我儿子还是我手下一份杂志的编辑?我愿意两者兼顾。”
“您的杂志?呃,我是您的儿子,但我不明白……”
“对。迈克尔,你看看这些数字,”她轻快地说,把一张打印纸递给他,“左侧是《洞察》杂志的真实收入和支出,右侧是你的数字。有没有看出点什么来?”
“妈妈,我能解释,我……”
“很好,”马格纳勋爵夫人甜甜地说,“你这么说我很高兴。”
她收回那张纸。“这份杂志在未来如何才能运营得更好,你有什么看法吗?”
52书库推荐浏览: 道格拉斯·亚当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