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冶的光芒,冲破层层阻碍,展现出一种久违的得势。
她将椅子搁在阳台中央,坐上去,抱着双臂望着阳台外正在挣扎初生的太阳。
桌上的笔记本被冷风吹过,页面落在一行短而仓促的诗歌上:
日出时分,我醒来
我希望我死去的时刻
我醒来了
日落时分,我睡去
我希望长眠的时刻
辗转反侧
诗歌的末尾,是程轶的单名签字以及日期。
而日期,与艾滋病检验单上的时间,如出一辙。
对面那幢楼的某个房间中,有一盏灯亮起,紧接着是小窗户的灯亮起,是洗手间,过了大概十分钟,厨房的灯也跟着亮了,一道黑影在灯光下来回,一侧是电磁炉,一侧是冰箱,他从冰箱里取东西,放入电磁炉上的锅内。
沈韫的五感在瞬间似乎穿越空间,落在那个人的厨房中,听到他打鸡蛋时候的清脆声,听到平底锅内滋滋滋的油声,闻到荷包蛋的馨香,微波炉叮的一声,热牛奶的香味随即加入欢快的厨房中……
就这样,静静发生的一切,平实而温热的生活,让沈韫突然落泪。
将眼睛别开,将视线收回,目之所及的所有人家,都开始进入一整天的准备中,一盏盏灯毫无规律的混乱的开启,又关闭,嘈杂的声音突然变多,谱写出热闹的交响乐。
她一个人,静静地面对这个世界,眼前是旭日东升的光辉,背后是未知的一片深潭。
而活着,真的很好。
她想起自己那副在某个贫穷水乡画作的《汲水的妇人》,那深深浅浅的光斑落在妇人的潮红的脸颊上,水中则倒映出她似笑非笑的面容,流动的河水,扭曲而生动的脸,破陋不堪的衣物,耳垂上却有银质的耳环发散出熠熠光辉。
有人从画作的笔触中读到了神秘主义与浪漫主义同时展现出对抗现实的能量,同时在接触现实的过程中发生剧烈的变化,赋予了现实以新的力量①——当时沈韫收到这封邮件的时候,觉得奇诡而莫名,她只是将眼中看到的一切如实记录而已,却不能阻挡他人肆意的解读。
只是,今天,当她看着不真实的虚幻的太阳从云层中一点一点出生,再次想到那封邮件,再次想到那些颇具欧洲十九世纪评论家风格的话语,有种难能的深以为然。
作者有话要说:
①摘选自《西欧近代画家(上)》P11
作者: 利奥奈洛.文杜里
出版社: 人民美术出版社
出版年: 1979-12
第6章 风筝(一)
天空彻底透亮,舟车吵闹的声音像是异世界的存在,被抵挡在阳台玻璃之外,沈韫的手指触及自己的脸颊,冰凉凉,指尖很冷,肌肤更冷。
像两块冰,无法借热融化,只能越加硬邦邦地互相抵触。
但是,泪迹已经毫无踪影。
她从凳子上站起来回房间上床,扯上被子,在经历过长时间的思考之后,她需要更长的一段时间来消化。
903,厉钧的早餐已经准备好,同时,有人在收拾满地的烟灰。
伯恩的眼睛带着深深的忧虑,扫过监控中的程轶——沈韫,已经入睡,每一间房间的门都被打开。
正如,上一次,如果他的记忆此刻尚未失灵,那么上上次,乃至更久以前的第一次,似乎也是如此。
只是,伯恩的忧虑并不因沈韫而起,而是沙发上已经浅浅入睡的厉钧。
他看上去太累,像是用尽全力抵达终点线的长跑选手,连输赢都顾不上,就已经陷入长久的昏迷中。
在伯恩的忧虑中,厉钧却忽然清醒,他的眼皮颤动,立即睁开,清冷的眼眸中毫无睡意。
与普通人不同,长久的压抑生活,让厉钧很少真正入睡,甚至偶尔他需要依靠药物度过一个个难捱的夜晚,而他的醒来则非常快速,一点点风吹草动就能让他登时清醒。
他微微上挑的眼睛越过伯恩,看到显示屏里依旧如他睡着之前,沈韫安稳不动,甚至连睡姿都没有再调整一下。
“伯恩,程轶的身份,你继续查。”厉钧的嗓音有几分沙哑,过度吸入尼古丁,以及彻夜未眠,让他的嗓子有如弹簧拉扯般的难受。
伯恩将水杯适时送到他面前,早起一杯蜂蜜水,厉太太的老养生法子,厉钧也一并继承下来。
看他乖乖喝水,伯恩才道:“画廊那边一直在跟进,这几天会有眉目,另外广城那边的消息,我会再次确认。”
厉钧一扬手,将杯子丢给他,点点头,困顿的揉揉后颈,“蛛丝马迹都不要错过。”
*
沈韫再次醒来,是正午时分,不是她自己愿意清醒,而是某个声音吵闹着让她从酣畅淋漓的长跑大梦中惊醒。
有如真实的一场赛跑,就像是和自己、时间、光芒一起竞赛,输赢有着极其复杂、重要的意义,但最后她赢了吗?
顷刻之间梦里的印象已经在越来越急促的乐声中越来越渺茫,只剩下红白相间的跑道延伸向瑰丽的夕阳中,根本没有尽头。
声音就在客厅,一直坚定得在呐喊,直到沈韫拖着步子,顺着朱红沙发角落找到红色的牛皮小包,她才意识到自己之错过了多么重要的东西——手机。
等意识到这极有可能是程轶的手机,更重要的是,将带来各种可能性,她掏手机的动作不自觉地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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