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欢康定斯基,这位大画家的画作,其画笔下明快的色调,总是给人以快乐的遥想,而抽象的线条,则总能让人拥有无限发挥的空间。
沈韫还来不及完全站起身,就被莽撞冲过来的程铮斐吓了一跳,他劈面夺走她手里的钥匙扣——可惜,已经断了环。
“你们滚!”程铮斐看都不看她一眼,指着大门,气急败坏。
程轶妈妈冷冷哼了一声,“程铮斐,你现在还留着这东西干什么?人都死绝了,你留着干什么?”
沈韫惊呆了,程轶妈妈口里这个死去的人——不就是她。
如果刚才的程铮斐还算情绪可控,那么现在的他俨然像是一头发怒的兽,抄起旁边的圆凳就往程轶妈妈那边砸。“那是她遗物!”
程轶妈妈躲得飞快,那凳子砸在卧室门框上,发出刺耳的声音,砰地一声落在地上。
“杀人啊!”程轶妈妈也不敢再说什么,眼瞧着人已经不对路,赶紧趁他还没搬起别的东西几乎是跑着冲到大门边,拽起沈韫的手腕子就往外跑。
“程铮斐你不得好死,你就该这么像个鬼一样过一辈子。”程轶妈妈就站在楼梯口的位置对门门里破口大骂,“那姓沈的就不该救你,你早就该被那车压死,好过现在跟我横!”
对门有人已经探头探脑,看见这阵仗都不敢出来。
程铮斐将门从外到里全锁上,消失在门后。
沈韫手脚冰凉地被程轶妈妈气呼呼地拉下楼,她几乎没感觉到自己的脚着地了,好像是飞下去的,稍微轻轻一个不稳当,就能摔倒。
“你被吓到了?哎呀,别当回事,老头子病是没法好了。”程轶妈妈并不是很在意刚才那场面,看看外头,“哟,这怎么还要下雨了呢?!”
说完这话,一道闪电劈下来,紧接着瓢泼大雨就倾盆而下。
沈韫直瞪瞪地看着不平整的小区路面积起水,雷阵雨打落在地上,溅得极高。
此刻的雨珠子就像是子弹,沈韫却不顾一切地冲进去。
“哎哎哎!”程轶妈妈根本拽不住,只见她疯了一样冲进大雨里,挡也不挡脸和头,跑得太快,水汽陡起,一会儿就看不到身影了。“神经病啊!这一大一小的,都受什么刺激了!哎,我这命怎么就这么苦呢?”她靠在单元大门口的墙口,水还是溅过来,打湿她裙子的边边角角,她用手掌抚了抚,往里躲着。
沈韫没有能在如此混乱的思绪和大雨下跑出小区,她根本睁不开眼睛,也找不到来时的路。
迷失在茫茫大雨中,只有闪电打雷的声音能够让她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还活着——她几乎已经心痛地死去过十几次。
一棵大树再次出现在她的眼眸里,她冲上前躲进树底下,有个人靠着树干。
被雨打湿的头发垂挂在头上肩膀上,她蹲下身,哭得差点断气。
命运交给她的这道题,太难了,她根本不知道从何解答——她是要用沈韫的身份,对程铮斐说,程老师当年我救你是本能,是任何一个人都会这么做的一件事,不要挂怀,不要活在过去的阴影里。
但是她如何能弥补他这近十年来的时光和生活?
“小姑娘,别哭了。”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来,是本地方言,沈韫近乎本能地抬头。
是刚才小区大门口的那个眼皮很厚重,眼眸漆黑的老人。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哭也没用。”老人摸摸索索地从身后的布袋子里拿出一把伞,“拿去。”
沈韫要拒绝,他却丢在她脚跟边,“小姑娘,不要哭,阿婆婆下云吞面,吃了云吞面,开开心心上学去……”
乡音,旧童谣……沈韫哭得越发肆无忌惮,她发狠了一样从地上操起这把伞,打开冲进了越下越大的雨里。
找不到路又怎么样,迷路又如何,想不出解决办法又如何,不往前走,谁知道前面是悬崖还是生路?
第26章 万箭穿心(一)
酒店的热水澡洗得沈韫头昏脑涨,她想,她会因为一场感冒死去的话,那该多好。
以前一个人独自熬过漫长的岁月,没有家、没人家人,同学、朋友一个一个地流失,最好的朋友远嫁,她也挺过来了。
今天,却想死于一场无关痛痒的感冒。
世上有很多人,面对大风大浪毫无畏惧,却在某一个瞬间,软弱又渺小,想要用无缘无故的死亡来解脱一切。
她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啪”的一声,将淋浴开关按上,她拎起浴巾裹在身体上,后背肩膀的位置被热水冲得发红,走出淋浴间,站在镜子面前,她用力拍自己的脸,拍到整个人清醒,才用力拽开门大踏步地出去。
手机里有未查看的微信,她略过,当务之急,她要搞明白,这几年来,发生了什么事,他为什么变成了这样,而唯一的知情人只有程轶妈妈。
但电话还未打出去,程轶妈妈反而先拨过来了。
“女儿啊,你去哪儿啦?”
程轶妈妈坦坦地问,好像丝毫不受一个多小时之前发生的事情的影响。
“回宾馆了。”沈韫如实道。
“你住哪家宾馆啊?”程轶妈妈紧跟着问,声音一再调整,才找到合适的口吻,问她:“要不,你跟你爸见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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