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厉钧的每一次请求,Herrmann医生都亲力亲为。
“让我看看那个女孩!”迫不及待的Herrmann医生有种超乎寻常的亢奋,他的身后还跟着三男一女的四位助理,他们分别先医生一步,在伯恩的指引下进入侧卧。
厉钧淡漠的眼神望着他们熟练地给那个女孩子做检查,从头到脚,不放过一寸地方的严密检查,从机器到人眼的重重辨别,而他们的眼神与他一样冰冷。
这些场景,对他而言,习以为常。
Herrmann医生跟厉钧站在靠门边的位置,他毛茸茸的脑袋和脸突然凑近厉钧,像金毛一样嗅了嗅他的肩窝位置。
“少抽点烟,你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怎么等得到她真正醒来?”Herrmann医生老生常谈地劝他,走上前去凑近看了眼床上的女孩子,“咦——”他回过头朝厉钧眨眨眼,“挺像的。”
厉钧不以为意地点头。
Herrmann医生和伯恩一样,都感觉到他这次的异样,用食指尖点点他,笑而不语。
接下去是手术时间,Herrmann医生和四个助手留下,除此以外所有人退出侧卧。
明晃晃的客厅大灯下,厉钧窝在沙发上抽烟,眼睛盯在静止的显示屏上。
说是静止,也不全然,至少右下角的时间还在缓慢变动。
等待的时间太漫长,厉钧夹着烟,从沙发旁边抽过画板和素描稿纸——都是按照他的习惯放置,方便他随时取用。
他对着白炽灯,望得眼睛发酸,才闭上眼,轻轻一甩头,几缕额角的散发被甩到耳后,手中的铅笔开始在画纸上沙沙作响。
脑海中浮现出第一次遇见她的样子。
那是在十八年前的德国,他父亲健在,母亲温和。
而她,则是在欧洲办画展,顺道去看望她的至交好友,他的母亲。
厉钧的笔触一点点勾勒出那双眼型圆润的眼睛,非常东方风情,非常中国韵味。
脑海中的她,那一年应该是30多岁,却轻巧而灵活,常年作画让她有种与世隔绝的气质,单纯,而疏离。
是的,这双眼睛根本就不像厉钧之前所画的那样温和与动人。
她的眼睛,从来都带着敏感、脆弱,但又蕴含着某种坚定的力量。
厉钧用小指一点一点擦拭她的眼尾,制造出晕染的效果。
在他的一个人的记忆中,的确她是被他一再改变和晕染的。
不过,他不会忘记,她当时面对嬉笑玩闹的自己时,那种不容许质疑的指责:“你若是想要学好绘画,请务必要用严谨而刻苦的态度。”
风和日丽的下午,绿荫盎然的草坪上,孤立站在一边的她,严肃而刻板的语气,就像是一阵凉风吹在他被晒得发热的后背上,厉钧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忘记他抬起眼睛的那一刹那。
如果有浩瀚星辰,那么就与此一般。
铅笔依旧在不断游移,这双描绘千百遍的眼睛,像是厉钧的所有物一样,睁大双眸,用温婉的眼神,望着他,希冀着他,渴望着他。
另一边,伯恩看了眼客厅的时钟,Herrmann医生已经忙碌近一小时。
该是时候了,他默默地数着数,心里刚说出一个10,侧卧的门刷的一下被拉开,Herrmann医生的女助理用流利的德语道:“厉先生,手术已经OK,Herrmann请您进来。”
厉钧将画放在茶几上,以伯恩觉得格外奇怪的慢速度,稳步走向侧卧。
原本,伯恩以为他会跳起来,毕竟程轶与那个人的相似程度之高,或许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再也找不到第二人。
但是,他估计错误。
厉钧的脚步非常平静,而姿态也异常从容。
他进去之后,助理们一个挨一个走出房间。
“期待吗?”Herrmann医生斜靠墙边。
或许是错觉,或许进进出出的人真的温暖了这些冷冰冰的仪器,厉钧感受到房间内的生机。
虽然,床上的女孩子还没有苏醒过来。
厉钧点点头,对Herrmann医生问,“这次,大概需要多久?”
“你得快点,半小时吧!”Herrmann医生笑着摘下口罩,容光焕发之后,是无穷无尽的疲惫,毕竟他已经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
Herrmann医生和助理在伯恩的安排下,分别入住10楼的三个房间——原本的住客早就搬离,现在从7楼到10楼,都在厉钧的控制之下。
厉钧,一个人站在房间中,久久凝望着闭着双眸的女孩子。
期待吗?
或许比他自己想象的还要更期待一点——今天下午近距离看到程轶的时候,厉钧差点以为这就是她。
不过,终究缺乏灵气。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触及她的眼眸,仅仅只是轻微的触碰,但是厉钧却感觉到细微的电流击中自己神经末梢,轻颤地收回手。
他俯身下去,在她的耳边,用极其轻柔而低沉地声音道:“您好,沈老师。”
第4章 黎明之前(一)
后半夜的狂风大作,高层楼道中贯彻风的呼啸声。
月光,躲在浓厚的乌云后,踪迹难寻。
11-803。
两米乘一米八的床上,一个女孩子安静地躺着,浅浅的呼吸。
红黑格子相间的毯子披在薄被的上沿,长枕底下露出一本牛皮封的笔记本,以及一支用到只剩半截的铅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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