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他要拨“0”呼叫当地接线员时,莱梅克停下了——手指还留在狭槽里。他盯着满墙的书出了神。
“她是不会相信我的。”
莱梅克脑海里闪过他将和比什夫人进行的对话:博士,我告诉过你不要离开华盛顿,我也特地叮嘱你不要去打搅卢兹福特夫人。总统还活得好好的,莱梅克博士,虽说那个狄塞尔维已经和他呆了两天半了。我是不会给瑞利大副打电话的。他就在现场,而且一如既往地掌控着局面。干你该干的,博士。我马上派警察护卫队过去,把你接回来看管。
这根本不是对话,莱梅克断定,这就是一场煎熬。接下来他还会被监禁。总之,给比什夫人打电话什么好处都没有,除了不再用自己开车回华盛顿。
莱梅克把听筒放了回去。要是他想象中的比什夫人真的说对了呢?如果罗斯福没有死,全世界都会知道刺客这回事。要是她真给远在佐治亚的瑞利打了电话,而最后证明狄塞尔维只是一个刚好从华盛顿来的、咖啡色皮肤并且体格强健的蓝眼睛女佣,特工处将会在总统和他神圣不可侵犯的密友——卢兹福特夫人面前大大地出一回丑。到那时就说不好瑞利和比什夫人将会怎么处置莱梅克了。
现在只有一条路了,虽然莱梅克一百个不情愿。他不得不马上开车去温泉镇。如果那个叫狄塞尔维的女佣真是朱蒂斯,而他去得还不算太迟,他将勇敢地迎上去并有可能,注意,只是有可能赶在朱蒂斯杀了总统和自己之前先把她撂倒。如果她不是朱蒂斯,莱梅克的洋相也不至于出得太大。
冲出门前,莱梅克对安娜特道了声谢,然后便在砾石路上猛踩油门离开了别墅。安娜特站在门口一个劲儿地招手,让他回来解释清楚了再走。在离开艾肯市的路上,莱梅克完全把三十五公里时速的限制抛在了脑后。
4月12日
佐治亚州,温泉镇,小白宫
朱蒂斯没猜错:肖马托夫夫人睡觉打鼾。她蹑手蹑脚到客房楼上叫夫人们起床吃早饭时,刚好听到她在那里“拉锯”。
肖马托夫夫人很快清醒了,而卢兹福特夫人却一副倦态,睡眼惺忪。朱蒂斯把式的晨装给她准备好,又在瓷脸盆里加上水。肖马托夫夫人整理完出去后,卢兹福特夫人才彻底醒了。看起来她很不情愿开始新的一天。
梳洗打扮时,卢兹福特夫人还对昨天突然出现的紧张气氛耿耿于怀。她抱怨其中一位表姐黛茜?萨克雷老跟她抢风头,试图吸引总统的注意。这就是为什么她那天下午不去野餐的原因。而昨天晚饭的时候,邦妮做了薄饼和汤——很奇怪的搭配。但她和其他所有好厨子一样,认为一个人只要吃到他喜欢的东西就会满意。看到总统吃得还算开心,卢兹福特夫人就顺口夸了夸菜。但黛茜表姐却不认同晚餐吃薄饼,罗斯福也轻描淡写地帮了几句腔,这使得她的态度愈发尖锐起来。还有摩根索部长,从头到尾沉默寡言,只有谈到政治和战后怎么收拾德国时才来点儿劲儿。罗斯福没让他说下去,似乎更想叙叙旧,一同回忆两人在哈得孙河谷度过的童年时代,回忆那些结了冰的河流和积满雪的山坡。罗斯福后来还谈起了华生老爹、拉罕德小姐、他母亲,还有很多已故的朋友,变得有些伤感。摩根索对这些并不感兴趣,早早告辞了。整个晚上的气氛就这么毁了。再加上肖马托夫夫人的呼噜,卢兹福特夫人一晚上都没睡好。
朱蒂斯一言不发地听着这个女人为琐事絮叨,手里却没闲,忙着给她准备早点。在朱蒂斯的职业生涯里,有很多次,她都不可避免地要与她目标身边的人接近。每一次,不管是有钱的还是有势的,有名的还是有貌的,无一不和常人一样,会被相同的蠢事困扰并且牢骚满腹。他们并不比哪个穷光蛋或傻瓜高明,也会小家子气,也会得红眼病,也会斤斤计较,因为别人耍心眼或怠慢自己而夜不能寐。世界上没有什么力量可以改变人性。朱蒂斯一边听卢兹福特夫人唠叨一边给她梳头,心里又一次感慨这项工作已经让她不会再崇拜任何人了。
卢兹福特夫人一出门,朱蒂斯就走进树林散步去了。林子东边就是一九四国道,一直通向温泉镇市中心。朱蒂斯拎着手提包,故意在特工处岗亭边转悠,不时冲坐在外面晒太阳的特工们挥手打招呼,还有在栅栏四周巡逻的海军陆战队队员们。她让每个人都看到她穿着女佣服。此外为了躲开瑞利,她不再去总统小别墅的侧厅了,也不用再看那对表姐是怎么像小猪一样扭着屁股走路以吸引总统目光了,更不用忍受卢兹福特夫人没完没了的好脾气、肖马托夫夫人艺术家的架子、还有总统蠢蠢欲动的花花肠子了。朱蒂斯一个人走着,陶醉在佐治亚林区的山花烂漫里。在她的一个口袋里放着护照和剩下的美元。手提包里有一套亚麻的裙子和衬衫,还有双平底皮鞋。其他所有的东西,包括毒药箱,她都不要了。因为带走也没有意义:只要一回想,大家就会知道她干了什么。在她的另一个口袋里装着一瓶氢化物药粉。
朱蒂斯一直呆到快中午的时候,把整个东区都走遍了,跟路上遇到的每一个保镖和工作人员都打了招呼。她把手提包埋在一棵大橡树下面,到时候很容易找到。太阳升到头顶时,她开始一个人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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