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理,完全合理。”朱蒂斯喝了一口啤酒,透过杯子笑了。
“我哪儿说错了吗?”莱梅克问道。
“这些严密的推理都是正确的,麦克。斯大林的红军已经扩充为世界上最庞大的军队。他们经历了战争的洗礼并取得了胜利。现在,他们已经遍布整个东欧。巴尔干半岛、波兰、还有东德,斯大林没从这些地方撤出一个士兵。在美国也有一支十分活跃的共产主义政党。而这一切都是在弗兰克林?罗斯福的眼皮底下做成的。”
“你想说明什么?”
“斯大林就没碰上过比罗斯福更好的朋友。美国一心一意要阻止纳粹。在它自己参战之前,选择了苏联作为其代理人,就像一开始选择英国一样。但看到红军在斯大林格勒取得胜利,又向全世界表明,他们可以在吉尔吉斯大草原一带控制住德国人,罗斯福就彻底转向支持苏联了,给他们的战略物资在数量上远远超过了给英国的。当然苏联人也没辜负他,在战争中消灭了百分之九十的德军。现在他们解放了的国家都变为其嫡系,苏联形成了自己的利益集团。与此同时,联合国正在不遗余力地瓦解欧洲旧的殖民体系,而几乎不去干预苏联的扩张。这样就形成了两个超级大国。苏联即将拥有和美国同等的国际声望和影响力。这一切都应当感谢美国。所以斯大林有什么理由杀害他的美国恩人呢?”
“他没有理由。”
“那谁有呢?”
一席话说得莱梅克特别失落,就像刚刚发射完的炮管一样,心里空荡荡的。朱蒂斯一定觉察到了他惊讶的神情,伸出一只手抚摸着他的脸颊。莱梅克一时没缓过神儿来,也不知道躲避。
“可怜的麦克,”她喃喃道,“你就没被人抛弃过吗?”
他的目光越过她,越过烟雾缭绕的小酒馆,落在外面的世界上。一个不可能的答案在他脑海里闪过:“丘吉尔。”
朱蒂斯的手还停留在莱梅克脸上。她温柔地说:“我不能说是不是丘吉尔。但你说得对,是英国。”
“这不是为了争夺权力,”莱梅克突然间如醍醐灌顶,“而是为了不再丧失权力。”
“完全切中要害。”她收回了手。
“战前,英国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之一。现在,战争快要结束,整个帝国都濒临瓦解。丘吉尔想要维持现状,维持欧洲原有的势力均衡。但罗斯福却想通过联合国结束殖民体系。为了保护英国利益,丘吉尔唯一能做的就是和美国结盟。但是在罗斯福的领导下,经过雅尔塔会议,美国完全倾向于和苏联结盟。所以罗斯福必须离开。”
“麦克,他太疲惫,病得太重了。他就是一个脆弱的、垂死的老人。这都是我的亲眼所见。他不会再强硬起来,有效地牵制斯大林。英国人在德黑兰会议时就看到了这一点,到雅尔塔会议时更是如此。现在是关键时刻,各国军队都在行动。他们推测杜鲁门只会做得更好。罗斯福的确是个伟人,是美国历史上伟大的总统。我敢肯定,你们这些历史学家也会原谅他在过去几年里表现出来的弱势。但他毕竟不是英国人,曾经一度辉煌的英国人永远不能原谅他。”
“你的同党,茂迪?金,她是个反共主义者。”
“据我所知,态度还相当强硬。她是几年前被雇佣的,只为了以防万一。”
“那他们为什么没派你去杀了斯大林?”
朱蒂斯摇摇头:“麦克,在共产主义苏联,权力的变动并不会造成什么影响。问题是他们的体系。不像在美国,新总统总会带来新政策。而且……”她顿了顿,用涂着指甲油的手挠挠下巴,“坦诚地说,斯大林可没那么容易杀掉。”
莱梅克举起酒杯。朱蒂斯已经把她的喝完了。他咕咚咕咚灌下去好几口,然后用衣袖擦擦嘴角。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丘吉尔真的让人去杀了罗斯福?我还是不敢相信。”
朱蒂斯耸耸肩,“有一天亨利二世和他的骑士们坐在一起聊天。他抱怨起了坎特伯雷那个大主教——托马斯?贝奇特,怪他老是和自己观点相左。他说:‘我周围怎么尽是胆小鬼,就没人给我除掉那个出身卑微的牧师呢?’谁知道他是认真的还是就开个玩笑?但不管怎么样,他的属下们当回事儿去办了……”
“……然后贝奇特就死在了教堂里。”
“并且成为一个圣人。所以这也说得通。可能丘吉尔就只是某天晚上对他的某个随从抱怨了两句,说他真希望罗斯福怎么怎么样。结果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便有了这么个结局。”朱蒂斯挥动双手,念了一句咒,“阿布拉卡达布拉。这就是历史。”
就这样,历史学家和杀手各自守着一只空酒杯,坐在一起。莱梅克吃力地消化着刚刚听到的这一大堆信息。他相信她说的,的确言之成理。
“所以说,教授,你得出结论啦?”
“关于什么?”
“到底什么在推动历史,是事件还是个人?干嘛这么惊讶地看着我;别忘了我读过你的书。你觉得我是引起变动的偶然因素呢,还是历史发展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杀了罗斯福,我真的左右了未来,让它偏离了轨道?还是它事实上纹丝不动?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看的。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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