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东说:“每个月初我会来这儿转一趟,只收现金。”
朱蒂斯问:“要是有东西坏了呢?”
“自己修,要么就等到月初告诉我。”
她冲他温柔地笑笑。
“要不然,那个,”男孩突然把牙签拿出来,站到他父亲前面插话说,“你也可以在门前的办公室留张字条,我可以到这儿来。如果你不嫌弃我的手艺的话。”
“谢谢你。”
“我差不多什么都会修。”
房东用胳膊肘把他顶到一边去。“行了,乔治。”
房东转身走了,他儿子乔治则磨蹭着不走,冲朱蒂斯挤挤眼,说了句“随时效劳”才跟着父亲走向大厅。
朱蒂斯把钥匙插进门锁。打开门,看到这房间的条件,她不禁目瞪口呆——没有一样东西不是脏兮兮的。手中握着的门把手掉了下来。她站在门口,旁边放着她的行李。她突然回过神来,大步跑向大门,想叫他们两个回来修这个把手。冲出门,门廊上一股冷风吹来,她这才看到那父子俩已经走了好远,很快消失不见了。朱蒂斯抬头看了看巷子里的白铁皮屋顶。南边一英里处,那个美国首府的白色穹形屋顶直指死气沉沉的蓝天。
那个黑人老太太还在吸吮她的烟袋,她冲朱蒂斯点点头,朱蒂斯则晃晃手里的门把手,也跟她打了个招呼。老太太笑了起来。
“哦,我早看见了。你会习惯的,亲爱的。”
朱蒂斯往大厅里走,辨别着听到的声音分别是从哪一扇门里发出来的。她听到一个婴儿在大哭,于是敲开那扇门,看到一个人高马大的黑皮肤女人背着个小胖孩,屋里的地板上还坐着另外两个。朱蒂斯向她借了一把扫帚和一个簸箕。接下来,她又寻着收音机的声音向一个穿背心的大个子、黄眼珠的男人要了一盒肥皂粉。第三扇门里很奇怪地传出拉小提琴的声音,她敲开门,费了半天劲才要到了一把刷子和一块海绵。给她这些东西的是个扎小辫子的女孩,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
朱蒂斯开始大扫除。她接了满满一池热水,倒进肥皂粉,把床单什么的泡进去;用热水冲洗盘子,刮掉上面沾着的斑斑点点;把海绵打湿,抹掉架子上的灰尘;打开行李,把东西挂进衣橱或放进写字台,这些家具都是残破斑驳的。她从波士顿开车前往这里的途中路过纽约市的时候,就去哈林区(纽约黑人区)给自己买了行头:两条裙子,一件棉大衣,裤子,鞋子,内衣,毛衣,还有一顶圆帽。她把护照、身份证、现金和武器装备全都塞到蓝色的床垫底下。那辆从马萨诸塞州开来的纳什牌轿车则被安顿在一个租来的车库里,据这里有三个街区远。
关上破旧的房门,朱蒂斯开始刷洗地板。她跪在地上刷洗了一个钟头后才站起身来,不再管满是污垢的窗台上的窗帘了——哪天下午有时间再洗它吧。她走出房间,让地板晾一晾。
老太太还坐在那把摇椅上,已经抽完烟了。朱蒂斯朝门廊之间的栏杆走去,觉得它应该能承受住自己的重量,便坐了上去,手把卷曲的头发从脸上拨开。
“姑娘,”老太太说,“你最好回屋多穿点儿衣服,要不坐在这儿会被冻死的。”
“没事儿,谢谢您关心。”
“过来,坐我这儿。”
朱蒂斯走出自己的门廊,搬了个凳子坐在老太太旁边。
“你叫什么名字,孩子?”
“狄塞尔维?查伯纳特。”
“真是好听,好名字,听起来挺押韵的。大家都叫我佩夫人,我丈夫是佩蒂格鲁先生。”
“很高兴见到您,佩夫人。”
“你从哪来的?”
“新奥尔良。”
“天哪!”佩夫人身子一震,高声叫道,“我爱那个城市!波旁街,没错!”老太太想起了过去的许多事情,但并没有说给她听。朱蒂斯抱着肩膀。她出的那些汗在衣服里面变得冰冷。佩夫人打开毯子给朱蒂斯围上。
“谢谢。”
“你真是瘦得皮包骨,但以后也会胖起来的。我从前看上去跟你差不多,只不过眼睛不是蓝的。你是哪里人,姑娘,克里奥尔人吗(欧洲初期移民与非洲人的混血儿后代)?”
朱蒂斯没理由反驳,这个解释似乎挺合理的。
“是的,夫人。”
“那好,欢迎你到美国首都来。你什么时候到这里的?”
“上个星期。我一直在汽车旅馆里住着,到处找出租的房间。”
“汽车旅馆?一定贵得很!”
朱蒂斯想到了她刚刚藏在床垫下的那六千美元。除了支付房租,她必须节省每一分钱。
“对,很贵,夫人。”
“你要在这儿呆很久吗?”
“我也不知道。”
“是啊,四十年前我刚来这里的时候也是不知道。世事难料啊!”
朱蒂斯很愿意和这个和蔼可亲的老太太坐一会儿,暂时放松自己一下。毯子闻起来清爽干净,她把自己裹在里面,继续听佩夫人闲聊。
“是这场战争改变了一切。就是这样的,姑娘。六年前这里还是座荒凉、了无生气的小城。珍珠港事件之后,人们就开始往这儿涌。白人乘火车和交通车,像追逐粮食的鸽子一样地涌到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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