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河_[美]丹尼斯·勒翰【完结】(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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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只管逮到凶手。我不会挡你们的路的。”吉米起身离座,向妻子伸出一只手。“亲爱的?”   怀迪说道:“马可斯先生。”

  吉米引着妻子起身,一边低头看向怀迪。  “楼下有一名州警会开车送你们回家,”怀迪说道,一只手边往皮夹探去,“如果你又想到任何事情,随时打电话给我。”

  吉米接过怀迪的名片,随手塞进裤袋里。  站起来后,安娜贝丝看来就没那么稳了;她晃晃悠悠地倚着吉米站着,仿佛她两脚都已化为液体。她将自己与吉米的手都捏得发白了。  “谢谢你们。”她轻声对着西恩与怀迪说道。  西恩看得出来,这一天下来的起伏煎熬终于攀上了她的脸、她的身体,终于开始沉沉地把她往下扯拉挤压。明晃晃的灯光无情地映在她脸上,西恩以为自己已经看得到她几十年后的模样——一个让人世风浪在她身上同时留下智慧与伤疤,却依旧傲然挺直背脊、叫人难以忽视的女人。  西恩不知道这些话是从哪冒出来的。在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划破冰冷的空气之前,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开了口:“我们会抓到杀死凯蒂的凶手的,马可斯太太。我们一定会的。”

  安娜贝丝的脸瞬间皱成一团,随即又恢复平静。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默默地点点头,倚着丈夫的身子微微地晃动了一下。  “嗯,狄文先生,那就麻烦你们了。”

  再度开车穿越市区时,手握方向盘的怀迪问道:“那什么上车没上车的到底怎么回事?”   西恩说道:“什么怎么回事?”

  “马可斯说你们小时候差点上了什么车的事。”

  “我们……”西恩右手往前探去,调整过后视镜的角度,直到他可以看到后头成排闪闪烁烁的车灯,一个个雾蒙蒙的黄色光点,在迷茫夜色中明灭跳动。“我们,妈的,呃,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我、吉米,还有那个叫做大卫·波以尔的男孩,在我老家前面的路边玩。我们那时差不多几岁——十一岁左右吧。总之,后来就来了一辆车,然后大卫·波以尔就被带走了。”

  “绑架案吗?”

  西恩点点头,目光依然流连在蜿蜒晃动的黄色灯河上头。“两个家伙假装是警察。大卫被骗上了车,吉米和我没有。大卫失踪了四天,后来自己设法逃了出来。现在听说也还住在平顶区。”

  “他们后来逮到了那两个王八蛋吗?”   “一个车祸死了,另一个一年后也被逮了,后来没多久就在狱中上吊死了。”

  “妈的,”怀迪说道,“我真他妈的希望有这么一座岛,就像那部史提夫·麦昆的老片一样——有没有?就是那部里头所有演员说话都带个法国腔,就他顶了个法国名字却还是照演他的史提夫·麦昆。片尾他用椰子壳绑了个浮筏,从悬崖跳下去逃了出来那部啊?看过吗?”

  “没看过。”

  “真是部好片。总之,我要说的是,他们应该弄座岛,专门就关押那些鸡奸犯和恋童癖的王八蛋。完全与世隔绝,人犯只进不出,至于食物饮水就一星期空投个几次算了。第一次?操,照样判个无期徒刑扔到那岛上去。很抱歉,我们就是不能负担把你们放出来再去毒害世人的危险。因为这种病是会传染的,你知道吗?你会这么做通常就是因为当年有人对你这么做。就像麻风病一样,一个传一个,没完没了。所以我认为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把他们都扔到哪个与世隔绝的小岛上,以绝后患。这样一来,社会上这种人就会愈来愈少;几百年后,等那些变态全都死光了,再把整座岛卖了改建成地中海俱乐部之类的度假村就行了。以后的小孩就只会在传说中听到这些人——呃,这些进化前的人类——的故事,就像现在的小孩听鬼故事一样。”

  西恩说道:“妈的,您老大是吃错了药还是怎样,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有深度起来?”

  怀迪扮了个鬼脸,将车子转上了高架快速道。  “你那个老朋友马可斯,”他说道,“我一看到他就知道他一定蹲过牢。你知道吗,蹲过牢的人身上总还会有什么部位就是放松不下来。通常就是肩膀。不用久,就说两年吧——整整两年里面的每一天、每一天里面的每一秒,你都战战兢兢提防着有人会从背后偷袭你,防成了习惯之后,你这辈子就再也没法真的放松下来了。”

  “他刚刚才失去一个女儿,你可别忘了。压在他肩膀上的或许是这件事。”

  怀迪摇摇头。“不对。这件事现在还在他的胃里。你看他一直会突然皱眉头没有?那是丧女之恸沉淀在他胃里,在那里发酸翻搅。这我看过不知多少次了。可说到肩膀呢,那就一定是蹲过牢没错。”

  西恩将目光自后视镜上移开,茫茫地望向高架道上对向车道的漫漫车河。一对对子弹似的眼睛,朝他们射过来,倏地又与他们擦身而过,再没入了夜色之中。他感觉这整座城市紧紧地朝他们围上来了:那些摩天大楼、那些廉价公寓、那些办公大楼、那些停车塔、那些运动场酒吧夜总会和教堂。他知道没人会在乎这片灯海中偶尔有哪一盏灯突然熄掉了。新点上的灯亦然,没人会注意到的。但它们就是兀自亮着、闪着,明明灭灭地摆动着摇晃着,直直地瞪视着你,就像此刻——他与怀迪两人栖身于这辆小车内,成了车河中的一组红与黄的小光点,一路与无数同样的黄红光点交会了再错开了,闪闪烁烁摇摇曳曳的光束,一遍遍划过又一片庸庸碌碌的周日夜空。  划过夜空然后往哪里去?  往灯火阑珊处去呀,傻子。往灯火阑珊处去呀。  午夜过后,在安娜贝丝与女孩儿们终于沉沉睡去,而早些时候一听到消息就赶过来的瑟莱丝——安娜贝丝的表妹——也终于在沙发上躺平了后,吉米便踱下楼去,坐在他们与住在同一栋楼里的萨维奇兄弟共享的前廊阶梯上。  他带着西恩的棒球手套,虽然他的拇指早已塞不进去、勉强套上了也只塞得下他半只手掌,他还是戴着它,坐在那里,凝望着四线道宽的白金汉大道,静静地把玩着一颗棒球。皮革刷刷摩擦的声响似乎总能安抚他体内的某些东西。  吉米一直都喜欢在夜里独坐于此。对街的一排商家早已熄了灯,暗蒙蒙的一片。白天熙攘嘈杂的商店街到了夜里总会笼罩在一片奇异的静默中,某种独特诡异的静默。弥漫在日光下的那些声响从不曾走远,只是暂时被收放起来、仿佛被吸入了某副巨大的肺叶中,而巨人屏息等待,等着天光一开便要再将这些声响释放出来。他信任这片静默,也愿意拥抱这片静默,因为他知道,静默只是暂时俘虏了声响,迟早总会将那些熟悉而温暖的声响还诸大街。所以吉米怎么也无法想象乡间的生活:在那里,静默本身即是一种声响,而寂静竟成了如此脆弱、一碰即碎的东西。  但他确实喜欢这片静默,喜欢这种蠢蠢欲动的平静。这一夜到刚才为止始终充满种种声响,种种激烈的声响,他老婆他女儿的嘤嘤啜泣、悲叹与哀号。西恩·狄文派了两名警探,布莱克与罗森索,来家里搜查凯蒂的房间。他俩目光低垂,不断低声道歉,一边仔细地翻查过房里的大小抽屉与床底,而吉米只希望他俩能闭嘴,他妈的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愈快结束愈好。最后,除了凯蒂内衣抽屉里的七百元现钞之外,他们并没有找到任何不寻常的东西。他们让吉米看过那叠崭新的钞票,以及她那本印有“已注销”钢印的银行存折——最后一笔存款是在星期五下午被取走的。  吉米没有答案。他也很意外。但这一天下来,再多的意外也很难再动摇到他了。  “我们随时可以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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