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命热源_xiyizhe【完结】(2)

阅读记录

  [侦探推理] 《索命热源》作者:xiyizhe【完结】

  引子

  龙溪景区说是旅游风景点,除了老龙潭附近尚有三三两两的游客在徜徉,整个景区的风貌已严重退化:山林被过度砍伐利用,水土流失严重,早年流经整个景区的蜿蜒曲折、清冽甘甜的九曲溪水近乎荡然无存,代之以大小不等、分割成块的茶园及农舍。在经济利益驱使下,附近少数茶农毁林种茶的行经大有蔓延之势。游客们随着景点的衰败也日渐稀少。幸好政府出面干预,坚决制止这一只顾眼前利益而毁坏景区自然环境长期良性发展的错误做法。然而,人类对自然环境的破坏可以在一夕之间,恢复她往往需要付出长期加倍的努力。 一条柏油马路穿过老龙潭的西面,蜿蜒向东绕过龙头山延伸着,山背面是大片茂密的松林。马路右侧岔出一砾石小道,道路尽头隐没在高大的松林中。省微生物研究所便坐落于此。 研究所有四十多年历史,其主建筑由八幢红砖黛瓦的老式二层坡顶楼房组成,占地约3万多平米。院内环境幽静,草木葱茏,鲜见有外人来访。其实翻过不到二百米高的龙头山就是龙溪风景区,早些年景区热闹时,不时有爱好登山的游客来周围造访。这些人多半是冲着院内西北角那口传说有八百多年历史的老龙井和井边的一棵苍老遒劲的宋梅而来。但他们只能败兴而归,研究所不对外开放。当然,院内工作人员的亲戚朋友除外。由于距风景区直线距离较近,在市政府景区改造方案中已被列入搬迁规划,只是因征地和资金原因尚未动工。 三月一日这天上午,研究所又热闹起来。一行人在微生物资源研究中心主任、王智华副研究员引导下来到3号楼,正饶有兴致地听助理研究员刘文鹰讲解:“欢迎各位领导及专家莅临我们实验室参观指导。我们菌种保藏管理实验室是微生物资源研究中心下属的一个研究组,主要工作包括微生物菌种的收集、保藏及其技术研究、菌种的系统分类、提供和安全管理等等。目前我们收集和保藏的各类微生物菌种400多株,对省内外提供的菌种数近1000株。从这个意义上说,今天在场的各位都是我们的客户。我们实验室愿继续竭诚为大家服务、合作并开展学术交流……” 众多参观者随即分头活动。一些人抓住自己感兴趣的研究人员探讨学术难点,有人围着某一先进仪器问长问短。其中一名参观者对菌种的订购程序显得颇有兴致,一位实验师详细作了讲解,并说目前研究所开展了网上订购,还打开电脑,认真进行演示。乘实验师被其他人缠住当口,参观者急速移动鼠标,输入刚才偷窥的密码,点进了菌种订购的内部网页,将有关的历史资料和保密信息牢牢输入大脑。退出该网页时,用余光扫了一下周围,见没人注意,脸上露出不宜察觉的一丝窃笑…… 三月三日,邱木槿因频繁腹泻导致的虚脱稍稍好转,便有气力把目光投向病房四周打量。这里是医院内二科、也就是消化科两间乙级病房的其中一间,她已经在这里住了八天。二月二十八日,医院接到卫生局和药监局的联合紧急通知,长期大量使用氯耐可霉素可能导致假膜性肠炎。而这种可能性已发生在木槿身上,当天医院便给停了药和其它抗菌素,病情这才有好转。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药物反应,木槿并没有埋怨医院,反而开导丈夫不要多虑。 护士长莲子说,在她刚入院时,曲丽萍副院长把她拽到一边特为关照,邱科长平时工作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尤其在近年医院效益下滑、全院医职员工收入下降的危难时刻,她想方设法增收节支,努力工作,为提高医院经济效益和大家的福利待遇作出了很大贡献。这次患病,也是因她去外地参加业务研讨会,积劳成疾诱发老毛病肠炎所致。我们可不能慢待她,否则会使其他同样努力工作的好同志心寒。要给她用医院最好的药,住最好的病房,考虑到方方面面的影响,就给安排你们科的一间乙级病房吧,没有特殊情况,旁边的空床不要再安排其他病人。如此,对外是双人间的乙级病房,其实比单人间的甲级病房还要舒适,空床可以让陪客也享受到充分休息。木槿知道,医院过去也有过这样的安排,可那都是院领导一级和某些医院的特殊关系户才能享有的待遇,象她这样的医院中层干部可没有先例。末了,莲子故作神秘地贴着木槿的耳朵根咬道:“知道你喜欢安静,没给你安排护士治疗站正对面的那间,把你放在东头走廊尽里面的这间,反正有事我们随时赶到,只要你一按床头的这个呼叫铃就行。省得有人看到空床位瞎叨咕。别谢我,谁叫我们俩人好。不许张嘴,你身子还弱着呢。”说完,帮着掖好被子,冲木槿一眨眼,没等有任何反应匆忙离去。 打心眼里说,对院方的照顾木槿有些木然,倒是花莲子的关心更让她感动。还是老朋友老同学来得可靠。望着莲子退出的背影,她的眼眶快要满溢了。与其说被情所动,不如说是出于一份内疚,她不该在莲子关切的询问面前支吾不语,倦怠沮丧的脸色终究躲不过老同学探询的目光。更何况与己朝夕相处、相濡以沫十多年的丈夫。什么话连至亲好友都不能说啊!实在是对不住吴淼。一个“三甲”医院的药械科长或者说药房主任,官虽不大,却是典型的实力派。全院上上下下多少双眼睛盯着她,又有多少药商和医药代表赶着撵着象一只只绿头大苍蝇成天价嗡嗡围着她飞舞。她必须小心翼翼走好每一步,稍有大意,一脚下去就可能踏入致命的沼泽地,而这个陷阱会将她奋力拼来的一生连同温馨的家庭整个儿囫囵吞噬。可外表光鲜的她内心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和无奈却无处述说。情感的堤坝一旦决了口便无法收复,想到这些,她强忍住的泪水又夺眶而出。 邱木槿的头转向右侧,任两行热泪顺颊而下。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啦?这些年不都挺过来了。一定是让这倒霉的肠炎闹的。不行,不能放任自己这般沮丧下去,要控制住,得找点儿什么事由分散自己胡思乱想的念头。她的目光打量着右首的空床。雪白的被褥和同样雪白的床单,被训练有素的实习护士们拾掇的有棱有角,门廊边墙壁上方的中央空调出风口呼呼地鼓着暖气,一根红丝带上下舞动着。 她掉转头向南面的窗户。猛然间午后的阳光晃得她睁不开眼,她条件反射般地迅疾紧闭双睑,摆头向里。也许虚弱的大脑经不起急速转动,或者是暗适应的作用,眼前的世界一片茫然,原本就在身边的洁白醒目的被褥和墙壁一时间仿佛被深邃的黑洞吞没,躯体整个儿被旋涡拽着滑向深渊……右手不由得紧紧抓住床沿,左胳膊因正在打点滴,可不敢动。她庆幸自己尚存有这点意识。 许久,慢慢张开双眼,她感到一阵恶心,只好再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地躺了好一会儿,那种可怕的天旋地转的感觉轻多了。少顷,她试着缓缓抬起眼睑,病房内一切还是原样。飘动着的红丝带最先映入眼帘,往下是雪白的墙壁,再往下是雪白的被褥,氧气通过湿化器发出的咕嘟咕嘟声是整个病房仅有的一点声息。一切显得单调而死气沉沉。木槿呆板的视线最后停留在空床上,想象一个人在那儿躺着,吴淼。 这个人最怕进病房了。他曾对她说,幸好我老婆在药房上班,实在有事去医院找你用不着进病房。他还特别忌讳殡仪馆、墓地、太平间这些地方。而且还有个毛病,不能在这些场合吃东西。每年清明去闲林公墓给故去的父亲扫墓,祭拜完毕,平日里难得聚齐的一大家人围坐在山坡上,融洽地吃着摊在一次性桌布上的清明团子、卤蛋、豆腐干、撕碎的吴山烤鸡、油焖笋和水果,他倒好,呆在一旁只喝桔汁,顶多吃个丈母娘硬递过来的苹果。一次去医院探望他们的朋友,正巧赶上开午饭。木槿让丈夫帮没陪客的朋友打饭,她俩正聊在兴头上。病人才扒拉了没几口饭菜,吴淼连招呼也没打径直奔出病房。她赶紧跟出,只见他扶着走廊门框正狼狈地大口喘气。他苦着脸道,也不知何故,在那里他闻到饭菜油烟味儿就反胃,直恶心。弄得木槿不知回去怎样跟朋友解释。她不明白,丈夫的恐惧为什么会从火葬场、太平间联想到病房?她半真半嗔地嘲笑他患有严重的死亡恐惧症,病态!是啊,很难相信吴淼躺在病床上是什么模样。可现在吴淼早已习惯了病房的氛围,一心扑在病榻上的妻子身上,老底子的怪毛病无形中也化解了。丈夫笑对妻说,照顾你这一场病反倒医好了我的心病。妻明知故问,这是何故呀?夫答,还不是我心中只有你,容不下其它任何私心杂念。妻又笑,那你该如何谢我?夫答,你脑子弄弄灵清,我们俩人到底该谁谢谁啊,一记巴掌轻轻拍在木槿额头。思念及此,木槿的嘴角露出甜甜的微笑。此刻她多么希望亲人陪伴在身边啊!她忍住了。上小学六年级的儿子寄养在姐姐家,不用多操心。眼下正是吴淼单位体制改革的关键时刻,关系到丈夫能否进入董事会核心层。早晨离开时就跟他约好,今天不必来医院,安心开他的会。吴淼答应了,又说,会议开得再晚,会后也要来的。 “邱主任,要打针了。”进来的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护士,不认得。 “打针?”她有些疑惑,“不是吊着吗?” “哦,是安定,肌肉针,临时医嘱。护士长莲子说,让你好好睡个午觉。不会错的。” “你是本院的?”木槿侧身褪下内裤,一边问。其实她已有答案,她穿一身洁白的护士服,而实习护士着粉色护士服,论年龄,该是本院老护士。“我好象没见过你。” “我叫张迎,调来医院内二科一年多。邱主任是药房领导,当然不一定认得我们每个临床科的普通护士。本来这张床位不归我管,我是今晚大夜班,都要下班走了。莲子不放心那帮实习小护士,特为叫我来打的。怎样,疼吗?” 木槿确实没怎么有痛感,反而在护士手指轻挠下觉得痒痒的。推完针,护士给她带上裤子,轻手掖好被角。木槿这才看清了她的胸牌。“张——迎——”木槿读出上面的名字,“好,麻烦你了,张护士,也谢谢莲子。” “不用客气。今后有事就叫我。晚上我再来看你,邱主任。”护士微笑着返身离去,一手托着治疗盘,一手悄无声息带上房门,表现得倒象是非常感谢邱主任给了一次为她服务的机会。 木槿安静下来,仰面躺着,两眼直勾勾望着天花板。现在心绪好过多了,也有精力仔细思考一下自己的病情。 二月初,开完每月一次的院长办公例会,院长潘志强故意拉在众人后面,把邱木槿带至走廊尽头的外露台,说商务医药公司给了一个中旬去厦门参加公司组织的新药研讨会名额,指定院领导参加。近期院里工作实在太忙,曲副院长提议你去,我也是这个意思。看你最近气色不好,乘此机会放松一下,暂时不要管工作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科里安排一下,院里药械这一块有曲副院长顶着。不等木槿表态,已把公司的邀请函塞入她白大褂口袋,说就这样了。 木槿自然明白院长的意图。以她目前的处境,明摆着是处于风口浪尖上。市里对医院药品采购回扣抓得很紧,让她暂时出去避避,躲开日益喧嚣的舆论干扰,于己于公都有必要。当然不可否认,领导首先是从维护医院的声誉角度出发。木槿十分清楚,在医院与医药公司这条盘根错节的关系链上,她这一环所处的位置和作用。 二月十五日,一下飞机,主办方就把他们一行人用豪华大巴“沃尔沃”拉至位于著名风景区白鹭洲公园处的宝龙大酒店。用完中餐,稍事休息片刻,下午假道毗邻湖边、距下榻处也就十分钟步行路程的中山医院会议厅召开新药发布会。木槿觉得跟以前所谓的形形色色的业务会没啥两样,毫无新意和学术氛围可言;倒是出席会议的人员引起她的注意——清一色的医院领导和卫生行政机构处以上官员,名单上几乎看不到她这一级别的医院中层干部。看来潘志强院长说的没错,这是一次高层人士参加的会务活动。 接下来的四天时间里,木槿成了豪华旅游团的一名游客。从香火鼎盛的南普陀到集美鳌园,从泉州开元寺到风光绮丽的武夷山。看着那些领导手举一炷香忙里忙外地顶礼膜拜、口中念念有词的模样,木槿觉得很是滑稽。她是不信的,然而在这种场合倒显得她有些落伍了。 主办方还别出心裁地弄了一艘交通艇,将一干人马拉至金门所属的大担二担附近海域,让他们近距离看了个真。当大家流连于鼓浪屿幽雅隽秀的环境时,木槿真动了在一幢老别墅终老,相夫教子、悠闲度余生的念想。可当药监局的一位处长和卫生管理中心的一位副主任以调侃的口吻向组织者提出众人的这一近乎荒唐的痴想时,他竟然答道,这里实行只出不进的户籍迁徙政策,他无法买下鼓浪屿的别墅送给各位,但可以想办法让大家做一天的世外陶公。当晚他们便如愿下榻于岛内东北角的鼓浪屿宾馆。夜幕降临,木槿赤脚依在露天咖啡吧宽大的藤椅上,眼望远方海面跳动的星星灯帆和对岸五彩闪烁的霓虹灯映衬下的花花世界,小口啜着香浓幼滑的现磨咖啡,突然冒出了想和丈夫儿子通话的念头。 返程前一晚自由活动。省三院的一位女副院长非要拉木槿去尝尝当地有名的海鲜大排挡,她以胃肠不适为由婉拒了。木槿真有慢性肠炎,这次出来一直小心翼翼地饮食,主办方丰盛的菜肴没有打动她的心。那晚,她一人信步走来,行至中山路上,一爿名叫“黄则和小吃”的中华老字号餐饮店让她驻足。她点了份听人说起过的“海蛎煎”,小心尝一口,喷香!没啥问题。遂又要了碗香甜酥软、奶白色的花生汤,就着海蛎煎惬意地吃了大半。出来后还没有如此痛快地放任过自己的食欲。 二十日,飞机上,穿着呢外套的木槿受不了热烘烘的暖气,脱了上衣,额头还是沁出细密的汗珠。推饮料车的空姐微笑着问要什么,她脱口道:“雪碧”空姐的嘴又张了张,她没听真,机械地点着头,结果接到一杯加了冰块的饮料。她踌躇了一阵,还是挡不住这透心凉的诱惑。就要到家了,没事儿的,她对自己说。半点钟后肚子咕咕响起,不好。她向厕所方向望去,广播正提醒乘客即将抵港,请勿使用厕所。出机场时实在忍不住,一头钻进候机楼的洗手间。 回来后自行用了两天氨苄青霉素和黄连素,不见好转,以前蛮管用的。粪便镜检见成堆白细胞,门诊诊断肠炎复发。曲院长让住院,她说再看看。院长就说那我给开些好药,批了氯耐可霉素。身为药房主任的她当然知道这可是德国进口的最新广谱抗菌素,对耐药的革兰氏阴性菌尤其有效,一支得一百多元呢,本院员工使用必须得院领导特批。用了几天仍无好转,二十五日,曲院长又批了好多天,特地嘱咐木槿这次要彻底治愈,她会解决用药的。又找到陪在一边的吴淼,说这回由不得她,我和你做主,一定要住院,今天就住。吴淼提出木槿腻味肠道科,曲院长说,这好办,就住内二科。 ……看来是自己大意了。不该吃那份海蛎煎,不该喝那杯冰雪碧,不该拖着不住院,现如今拖累了丈夫,影响了儿子……安定正缓缓作用于大脑神经中枢,邱木槿的四肢肌力徐徐减退,全身放松,思维沉缓恬静,仿佛又回到鼓浪屿那个悠闲的夜晚…… 当晚,一个人影溜进病房,悄无声息地伫立于病床旁,两眼死死盯住熟睡的病人,幽暗的壁灯将一个歪斜狭长的身影打在病人身上。可以看出来人正犹豫思考着什么。没多久,紧张的脸神透出杀气,面颊上的肌肉不停抖动,动作迅疾地掏出注射器,将里面的液体尽数推入正滴注中的输液皮条,然后套上针头护套,小心用两层塑料袋封住针管,放回口袋,贴在房门边听了听外面的动静,昂首正色迈了出去。 晚零点,大夜班护士张迎做例行查房。T37.5℃、HR78/分、R34/分、BP110/70㎜Hg,正在输入林格氏液250㏕、80滴/分,入量2500㏕、出量2300㏕/24h——她在护士日志作如上记录。见病人仍在睡眠中,对赶到不久的吴淼说:“邱主任情况不错,比较稳定,让她睡吧,这么多天难得睡得这样好。你也可以躺一会儿,有我们呢。” 后半夜,邱木槿烦躁不安,两天后病情突变,疾病发展一周后达到顶峰,第十天死亡。

52书库推荐浏览: xiyiz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