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十年。”莫恩斯证明道。
他们笑了。令他吃惊的是,莫恩斯不得不承认这样很管用,因为笑声至少消除了一部分让他透不气来的压抑。普罗斯勒小姐轻而易举地继续推开门,第一个走进去,继续往前走。
另一边的通道的第一段同他们穿过的大厅没有区别,也有同样清晰的笔法,状况也同样糟糕。但随着他们每向前走一步,相似性就越少。尽管到处都有明显的坍塌迹象,这个厅却干净得像
医院里似的。他们在这里发现了更多的废墟和碎石。空气中有灰尘,有臭味。
又走了不到十步,他们就不得不吃力地攀爬真正的废墟堆了,黑暗似乎在从四面八方包围他们,就连两盏灯的强烈光线也只能照出模糊的轮廓。但普罗斯勒小姐的脚步反而更快了,虽然她努力不表现出来,莫恩斯明显地感觉到,她只是为了照顾他才没有走得更快。
他们在形势变得极其难堪之前来到了他们谈过的台阶,普罗斯勒小姐停下脚步,拿她的灯往下照。看不到多少东西,但难闻的气味明显地来自那下面,冰冷的白光至少从黑暗中拉出了最先的三四级。它们同房子的严格的几何学区别很大,显得像是被人用赤裸的双手将它们从岩石里掰出来的似的。
“您让我走前面。”他说道——而他想做的正好相反。
普罗斯勒小姐也只是摇了摇头。“这台阶很陡,我的孩子。”她嘲讽地说道,“一旦我站不稳,撞在您身上,您挡不住我的,是不是?”
她根本不给莫恩斯再扮演一回绅士的机会,毫不犹豫地走起来,喘吁吁地消失在下面;看起来很吃劲,极其小心,但又很快,让莫恩斯不得不加快速度才不至于跟不上。
事实表明,她不是高估而是低估了。台阶极其危险,似乎没有尽头。当高低不一的台阶终于在他们脚下变成平地时,莫恩斯估计他们位于地下至少十至十二米。他停下来,闭上眼睛,被迫进行深呼吸,一边等待晕眩感最终过去。这台阶像一只石化的蜗牛壳一样绕着自身盘旋、每一级的高度和宽度都不相同,沿着它下来对他的平衡感显然没有好处。
吸入这下面的污浊空气看样子也没有好处。那臭味,那由腐水、人和动物的分泌物、腐烂物质和一种强烈的猛兽气味组成的混合体几乎让他透不过气来,他开始感觉胃里有轻微的不适,没有会好转的样子。
“前面。”普罗斯勒小姐说道,“我现在记起来了。不远了!”
这是不是说她先前没有记起来呢?莫恩斯几乎疯了似的想道,是指望交上好运?
为小心起见,他没有大声问出来。
他们继续往前走,同人类或其他某种有智商的生物创建的建筑的任何相似都消失不见了。台阶通下去的只是一座显然是自然形成的洞穴迷宫。每走一步难闻的臭味也越来越厉害,现在又加进了同样令人不舒服的可怕响声的一场真正的交响乐:一种沉重的有节奏的咕咕声和啪啪声,听上去不像水声,而是一种稠得多、黏得多的液体的响声;一种空洞、耳语般的嚎叫和悲诉,它顽固地拒绝接受莫恩斯的解释,那只是风撞击岩峰和不平处发出的响声;不时有一声滚动声,像是石头从洞顶掉落了——或被一只长有爪子的脚踢到了——不时有某种低闷呻吟的响声。墙上又出现了闪闪发光的斑:细菌,菌类,孢子或微小的、发光的有机体,但也可能是某种距离莫恩斯几乎绝望地拼凑起来的解释十分遥远的东西。
但普罗斯勒小姐丝毫不受这一切的影响,是的,她的脚步反而好像更坚定了。她的果决让莫恩斯强迫自己相信它是建立在肯定知道、而不只是建立在对她的运气的信任上,她快步往前赶,穿过许多大小不同形状各异的洞穴和通道,最后突然停下来,惊慌地向他直打手势,要他也停下。
“别出声!”她低语道,同时将她的灯搁到地上,转动开关,让灯芯熄灭。莫恩斯不安地赶紧照做了,但这里不及他担心的那么黑暗。虽然他们的眼睛现在又需要几秒钟从电石灯几乎没有阴影的白光再去习惯柔和的几乎照出所有轮廓的绿光,后来他几乎能比先前看得更清楚了。
“那边。”普罗斯勒小姐仍然低声说道,“我相信,这就是我到过的房间。”
这句话里有一个词让莫恩斯一点不喜欢,但他这回也没有用语言表达出他对她作为向导的素质的怀疑。反正已经太晚了。他默默地点点头,要求她继续走。
普罗斯勒小姐躬身从另一块突岩下穿过,然后动作没做完就呆住了。莫恩斯看到她手捂嘴,不让出声,他一步赶到她身旁。
当他看到普罗斯勒小姐几乎绊在什么东西上时,他自己险些叫出声来。
那是一只古叻。这生物以奇怪地蜷缩的前倾姿势趴在地面,长有尖耳朵和长长的胡狼嘴的头颅低垂着,两只胳膊远远地伸在前面。这情景让莫恩斯回忆起了大多数祈祷时的惯用姿势,但这生物肯定不是跪下去祈祷的。它们大睁着呆滞的眼睛,眼里的绿光让它们具有某种绝非人性的东西。
“我的天哪,教授,您小心了。”当莫恩斯谨慎地接近跪着的生物时,普罗斯勒小姐低语道。莫恩斯虽然轻轻点了点头,但还是往前移动,紧靠着古叻蹲下。他的心脏吓得怦怦直跳,他的双手抖得那么厉害,他情不自禁地将它们攥成了拳头,但他还是本能地感觉这个生物没有危险;至少眼下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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