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发生了某种——十分出乎意料的事情:尽管这里面到处坍塌了,让他们很吃惊,对他却有极大的安慰效果。就连一种陌生文明的这一神秘见证最终也无法真正地与时间抗衡,这想法具有某种和解的作用。从人类的角度来看,格雷夫斯的伟大的古人有可能是神■,但他们是会死的神■。
“现在怎么办?”他问道。
莫恩斯的话打破了神秘的静寂,普罗斯勒小姐不易察觉地吓了一跳。入口对面的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接住了他的声音,断续、失真地抛了回来,夺走了他刚才的许多思考的基础。回声不会因为生成回声的东西古老而改变。
“我说不准。”她回答道——低语,不是因为她害怕被听到,而是为了不再重新生成这种令人战栗的回声。“有条台阶通下去。相当远。”她迟疑片刻后补充道。
莫恩斯没有回答,而是放下灯,在他的夹克口袋里掏摸起来,最后找到一盒火柴。他险些失败于点燃电石灯的简单任务。到目前为止一直是汤姆为他们干这种小事的,莫恩斯花了差不多一分钟,才弄清了这简单的机械,可以将玻璃罩推上去,够到灯芯。在为普罗斯勒小姐点灯时他就快得多了。
即使是在两盏矿灯的冷光之下这个房间也没有失去其明显的古老。莫恩斯在哪里都发现不到一丝灰尘——又一个他也许永远解不开的谜——但坍塌的迹象却不可能看不到。墙壁到处都裂开了,他们头顶的那根断梁不是唯一的一根:承载屋顶的粗大的支撑梁有一半以上都或多或少地严重受损。莫恩斯担心地回想起破坏了上面的神庙的强烈
地震。他对静力学和工程技术懂得不是太多,但他相当肯定,这座建筑物经不住一次强烈的震动。
他们经过多道通向相邻的同样空荡荡、规模几乎还要大的房间的门,来到另一堵这回是关着的门前。它跟他们此前在这里面看到的所有门都不同,但莫恩斯看后还是不觉得新鲜。
它比上面神庙里可怕的铁门要小,木材的孔很大,历经数千年几乎石化了,只有一扇门而不是两扇门,但相似性还是很明显。在它的表面雕刻有同样神秘的图画和符号,莫恩斯现在肯定它们不过是警告,它的左右两侧也有两尊恐怖的看守石像:可怕的由人、动物和陌生怪物组成的两性人,虽然他现在不是头回见到它们,但还是被吓得魂不附体。
“太可怕了。”普罗斯勒小姐在他身旁呢喃道,“是什么病态的头脑想出这种东西来的呀?”
“有可能……这只是一个警告。”莫恩斯慢条斯理地说道。他越来越忍不住要去看这些恐怖的生物——也许根本不是因为石雕章鱼头怪物迷恋细节的准确性。虽然他以几乎绝望的力量反抗着,另一幅图像突然从他的较近的记忆里升起来:一个近乎相同的、只是较小的生命,它的形象被刻在一具棺材的黑色木板上……
“一个警告。”普罗斯勒小姐发出一种怪声,“那我们也许最好是听从它,你说呢?”她问道——坚定地从两尊巨大的看守石像之间一步穿过,举起灯,另一只手张开手指按在门上。
莫恩斯如遭电击似的猛地一震。接下来的瞬间他坚信肯定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比如那神秘的石头看守突然有了生命,向他们扑来,地面裂开,将不幸的普罗斯勒小姐吞没,或门上神秘的符号和线条一下子窜出,像一窝拥挤的蛇或蛆虫一样缠住他们,让他们窒息而死。
然而所发生的最戏剧性的事情就是簌簌落下了细细的一道灰土。
尽管门无疑很重,普罗斯勒小姐还是没费力就将它推开了,她将灯举高一点,透过门缝往里照了照,又向莫恩斯转过身来,想说什么。后来她只是眉毛竖了竖,头一歪,疑问而警惕地瞪着他。“教授?”
莫恩斯紧张得用舌尖舔了舔嘴唇。他没有能力回答。他突然希望自己还是拿上了汤姆的枪。不是他忽然不像从前那么讨厌武器了,而是因为在危险时刻进行自卫,这显然是人类的本性——一把武器要比一盏灯更合适。
“教授?”由于等了几秒钟还是没听到回答,普罗斯勒再次问道,“您没事吧?”
莫恩斯终于从那恐怖的石像上移开了目光。“没事。”他不安地说道,“我只是……”他寻找了一会儿合适的词汇,最后尽可能符合事实地做出了回答,“看到这些……东西将我吓坏了,比我想承认的还要厉害。”他边说边用手指着那些雕像。是他搞错了,还是它们中有一个将头左转了一点?另一只长有神秘蹼膜的手是不是抬起了一点,好像准备抓过来似的?
普罗斯勒小姐当然看不到这一切,因为她的目光再次专注地盯着那两尊巨大的石像,她唯一的反应是略带嘲讽地向他笑了笑。“难道不应该正好相反吗,教授?”她讥讽地问道,“是不是我的反应歇斯底里,您想安慰我?”
“这一切都是计划好的,普罗斯勒小姐。”他不安地微笑着回答道,“我让您感到必须安慰我,事实上是我在安慰您。这样您就很少有机会思考您自己的恐惧了,您知道吗?”
“精彩。”她回答道,“只有上过大学的人才想得出这种蠢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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