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他都不肯定是不是他的眼睛又跟他开了个玩笑,因为他只看到一个浅淡的褐点,它似乎在不断地改变形状,有时也全部消失。
“怎么了?”普罗斯勒小姐问道。
“我们成功了。”格雷夫斯激动地说道。
“成功了?”普罗斯勒小姐苦涩地重复道,“您是说,托马斯到达了他的目的地吗?”
“估计是。”格雷夫斯冷冷地回答道,“如果不是这样,那我们现在不会还活在世上,其他许多人也是。您宁愿这样吗?”
“当然不想。”普罗斯勒小姐沙哑地回答道。“但我也不期望这样。请您原谅,我还是为这孩子难过。”
“我也是,普罗斯勒小姐。”格雷夫斯回答道,听起来甚至十分真诚。但后来他做了个抛弃的手势,又以兴奋的口吻接着说道:“你们就不理解吗?那前面应该是出口!这是日光!”果然,浅灰色的微光明显地更像淡淡的曙光而不像充满地下世界的绿色鬼火。但普罗斯勒小姐还是怀疑地盯着他。“日光?可这……”
“……将意味着,外面已经天亮了。”格雷夫斯兴奋地打断她道,“我们在路上的时间可能比我们以为的要长,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再过几分钟我们就出去了。我们成功了!”
莫恩斯很难被格雷夫斯的兴奋所感染。他当然轻松了,但他头脑里也在计算,自从他们跨过神庙的大门以来最多过去了两个小时。即使时间具有那种奇怪的特点,情况越是危险,它似乎流逝得就越慢,洞外还是不可能已经是白天。
“看样子我们的规则在这里不像平常那样有效。”当他发觉和正确理解了莫恩斯的怀疑目光时,格雷夫斯说道,“你以后再去绞尽脑汁吧,莫恩斯。现在最算数的就是我们成功了。”
莫恩斯对此一点没有把握。当格雷夫斯不再拿他的灯对着他晃动时,浅淡的亮光组成的灰点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清楚。可它有点不对劲儿。
他和普罗斯勒小姐又迅速对望了一眼,这回莫恩斯肯定在她的眼睛里一目了然地不仅看到了不安。他也突然怀疑起她将那姑娘抱得那么紧只是要给她温暖和安全的感觉。也许这个姿势不是单方面的。最迟从昨天早晨起他就终于理解了这个女人多么坚强——但这不一定等于她自己有时候就不需要一些她能够广泛传播的保护和坚强。
小船继续行驶,他觉得它慢得简直是折磨人。隧道尽头的灰点十分缓慢地越来越近,好像小船越接近它的目的地就越慢了。莫恩斯还是无法形容这情形为什么让他如此不安,但那感觉没有减弱,反而还在增强。
随着他们越来越接近灰光的光源,他们的速度却在同样程度地下降,莫恩斯抵制着这越来越糟糕的感觉,长时间以来头一回地又将目光转开了。那里一直看不到多少东西。格雷夫斯几乎整个行程中都将他的灯光直接照着前方,观看突然钻出的石头或其他障碍——这样做对他们用处不大,因为他们既没有橹也没有其他什么办法来控制他们的船速或航向——可现在他将灯转向一边,不让隧道尽头的苍白光线消失,让莫恩斯能看出他们周围的环境发生了多大的变化。
如果他没有见过那座地下城市,知道他必须寻找什么的话,他几乎不会想到他们不过是在一个自然形成的洞窟里,而是其他某种东西:就像它抹平了石刻和又填平了浮雕的精美线条一样,时间也同样将具有数千年历史的石壁画、象形文字和图画消灭得无影无踪。洞壁和洞顶曾经很光滑的石块上覆盖着数百年的沉淀物,被盐和数千年的潮湿所蚕食,被数百万年的霉菌、腐物和微小的有机物的耐心啃啮所泡软、留下了疤痕。偶尔会有整块大石头从隧道顶脱落,掉进水里,部分洞壁坍塌了或者变形得如此厉害,光是它们还竖立着的事实似乎就有违自然法则。
它们离灰光的光源越近,情形就越严重。当他们的旅行接近尾声时,这同时又像是反方向穿越时间的第二次旅行:在跨过神庙的大门之后,他们顺着台阶向下似乎倒退回了一个历经几千年、几乎完好无损的过去。现在,那数千年似乎在以和小船滑行于水上的相同的匀速度从他们身旁掠过;在通往隧道尽头的途中,那种在数千年的力量面前保护了这座地下城市的不可思议的力量越来越弱。就连莫恩斯在这最后的一段也只能看出像是随意的形状,也许——由于他知道他在寻找什么——一根有点太直的线,不可能真是由自然之手创造的,一只有点太精确的角,一个有点太精准的弧。但是,每个偶然来到这下面的客人,不管他多么细心,都不会想到自己不是置身于一个自然形成的洞窟里,而会以为是在别的什么地方。就连水面都不再是光滑的,而是形成了由石头、岩尖和小漩涡组成的迷宫,小船像是被一只鬼手控制着穿行于其中,一次也没有撞在什么地方。
后来他听到了沙沙声。莫恩斯还成功地劝说了自己三四秒钟,那只是船体擦过一块石头的响声,但同时他也准确地知道不是这么回事。就像他准确知道这响声来自哪里一样。
是那棺材。
沙沙声和嚓嚓声来自棺材里面。它不比先前响,但令人费解地……更确凿,更有攻击性——这回正好反了过来:不是他的幻想造成了这响声,而是沙沙声让他的头脑里产生了相应的图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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