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美是六年级新学期中途加入的转学生,以前就住在离此地不远的地方,但新搬的家被划分在以前小学的学区外。她在班上比隶属于小个子族的我还娇小,剪了个仿佛用尺量过的马桶盖头。或许因为如此,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
虽然是新学期,但班上大部分同学是从五年级直升上来的,所以小集团早已形成。转学生自己不需特别下决定加入哪个集团,不知不觉中,自然而然就可成为我们的一份子,因为班上都是些软弱而稳定的集团。
我记得她相当笨拙。家政课上,连不会裁缝的我都会惊讶她居然能缝成锯齿状;烹饪课上,也不会打出完好的蛋:害怕得不敢摸菜刀,甚至连瓦斯炉的点火都不会。当时烹饪教室里是用火柴点火的旧式炉子,有好几个学生不会。尽管如此,她还是太极端了,连理科实验用的酒精灯和瓦斯燃烧器都绝对不碰,总是让别人做,而从后面悄悄地窥视。
偶尔,她还让我们见识到她执拗的一面。健康教育的课堂上,有一课是“怀孕与生产”,当时,负责老师吩咐我们带“母子手册”到学校。
“听说我是三千六百公克。”
“咦,好重,我才两千七百公克。”
大家公布自己出生时的体重,教室里一阵骚动,又一团和气。其中有个男孩子说:“我啊,有四千二百公克。”
大家的尊敬集满了他一身。现在想起来,他的母亲一定很辛苦吧!
一美是班上唯一没带“母子手册”来的人。
“我忘了。”她咬着下唇,小声说。
“桥本同学,你真的忘了?”老师再次确定地询问。
但是,她小声却顽固地重复:“我忘了。”
她的态度,不像是疏忽的学生面对老师时那种态度。声音虽然小如蚊蚋,但是脸抬高,甚至有些傲然的样子。她那种样子,在班上引起小小喧闹,但老师很快地开始上课,事情就到此为止。
这么说来,她曾到过我家一次,已经不太记得是如何发展的。因为没有话题,我像以往对待初次来家里游玩的朋友般,拿出我的相簿。
起初,她似乎不怎么感兴趣,不久就热心地开始翻动相簿。途中我被母亲叫去做事而离开房间。
大概是那时候吧!一美从相簿里抽出一张相片。
但是,她为什么要做那种事呢?而且,又为什么要到现在才寄回那张照片呢?
左思右想,始终不明白她的理由。
第六节
那以后,我在完全偶然的情况下听见一美的消息。我在街上遇见一位中、小学在一起的女孩子,两人站着聊天。
“你相信吗?”
她很有精神地挥动双手,让我想起她原本就是个说话时常带着夸张动作的女孩。
“已经有人结婚了。”她说。
“骗人,是谁?” — 棒槌学堂?E书小组 —
伴随着震惊,我看着对方。结婚这个词离我现在的生活还很遥远。
“是桥本,嗯,就是一美啊!中途转学过来的……”
她以为我已经忘了(老实说,如果没有那封信,我确实如此),刻意提到一美的一、两件事。
“……她呀,高中休学结婚了,而且——”她将声音压得更低。“前阵子听说她生孩子了,是个女孩。”
之后,话题就转到其他人的近况,但再也没有比一美的事更让我惊讶的了。
或许不该那么惊讶,十六、七岁结婚,或许不是那么稀奇。世上也有十九、二十岁生孩子的女性!现代的女性,虽有晚婚的倾向,但从前十四、五岁结婚是理所当然的。不是有首歌吗——“十五岁的姊姊要嫁人……”
这个年龄是虚岁,所以恐怕比实际的还要年轻。现在还只是个小孩子,但在以前女孩早已嫁人了。
但是,老实说,对现在的我而言,那个世界还很遥远,这也是事实。
我安稳的在父母身边生活,一美却在广岛。以我的地理感觉来看,非常遥远。而且当某位不知名男性的“妻子”,据说她也升格当“母亲”了。
哇噻!我觉得。
她不觉得不安吗?她对在远离父母身边的地方生活、高中休学、踏入“结婚”那个未知的世界里,都没有一丝踌躇吗?
想想看,现代的十九岁这年龄,是还能紧抓住自己是孩子的临界线,这条白色的临界线严格地公告:灵活地扮演小孩或大人两种角色,并且在两者之间能自由往返的,到此为止。
而一美在那条线到达以前,很早就主动将“小孩”心态扔到远处,就像丢掉毫不留意的破鞋。
发生那件事以后,有短暂的时间,我自己也不明原因地陷入消沉,虽然不是刻意模仿熊宝宝的台词,但所有的东西都“变得讨厌”了。
然而,我常给周围人“非常快乐”的印象。
“总是笑咪咪的没烦恼”是人家对我的感觉,如果让嘴巴缺德的朋友说的话,就变成了“总是嘿嘿傻笑的傻子”。
或许因为那样,有许多朋友将我突然变得安静的原因,归咎于吃坏肚子了、染上重感冒了等身体不适。虽然很感谢他们的关心,但又觉得没被猜中,多悲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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