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想您也没别的解决之道了。”
“如果有我就不用这么做了。”法贾带着怨气说道,“但世上多的是想剥你的皮、喝你的血的豺狼虎豹,不幸的,世上已经没有像法国安托伯爵这样的人了。您听过他的传奇吗?当拥有66000种藏书的老波米侯爵破产时,为了还债,将自己的藏书卖给安托伯爵。但安托伯爵让他在生前仍继续保有自己的收藏,并且用得来的钱继续去扩充那已不属于自己的藏书……”
他把手插在裤袋里,在书旁走了一圈。跛着脚,摇摇晃晃的,一本一本地看着它们,像个衣着破烂的沙场瘦弱老将在校阅他的兵。
“有时候这些书我连翻也没翻,”他继续说着,“我只把它们清一清,然后对着它们发呆好几个钟头。我对每一本书的内容当然是熟得不能再熟了……”
科尔索拿起其中一本15世纪的藏书来看。是很罕见的版本,天地也很宽。他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回原位,又用手帕擦了擦眼镜。看到这般上等的书,再冷的天气也会让他冒出汗来。
“您真是糊涂,若您卖了这些书,就根本不会有经济上的问题了。” “我知道,”法贾说,“但若卖了这些藏书,我也失去生存的意义了。我才不在乎经济的困难呢……”
科尔索指着一排比较破损的、从装订上看来应是17世纪以后的手抄本和古版书,说道:
“您有许多骑士小说呢……”
第七章 第一号与第二号
和恶魔签了契约
作者 : [西]阿图罗·佩雷·雷维特
“对,是我父亲的收藏。他生前执着于收集堂吉诃德的95本藏书,尤其是那神父所提到的几本。每个人都有他所着迷的作家,就我那曾派驻在西班牙多年的外交官父亲来说,就是着迷塞万提斯。还有一些有怪癖的藏书家,无法忍受曾经修缮的书,即使看不出来也不行;也有绝对不买编号50以上的书的人……而我呢,就是执着于毛边的书。我跑遍了拍卖场和书局,若我翻到一本没有剪掉毛边的书,两脚就会不听使唤地发抖。您读过诺迪嘲弄藏书狂的故事吗?我就是那个样子。有机会的话,我会很乐意狠狠地揍那些随便裁书的人一顿。若能找到一本比一般规定要多出二厘米空白的书,那就是我幸福的顶峰了。”
“我也这么想。”
“那么,恭喜您了。为这位同样懂书的人致意。”
“别急,我的兴趣可不在美学,而是为了图利。”
“那也一样。我欣赏您。我个人认为,只要是和书有关,道德感便不重要了。”他在房里的另一个角落,倾身向科尔索神秘地说道,“您知道吗?就像巴塞罗那那位书商的悬案一样,我也有可能为了书而杀人呢!” “我可不建议您这么做。一开始像件小事,最后得开始不断地说谎和犯法,最后失去一切。”
“包括失去原有的藏书。”
“对啊!”
他伤心地点点头。
“这就回到我原本的问题上了,”他说,“每次我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就觉得像个失去信仰的神父一样……我这么说算是亵渎圣灵吗?” “一点也不,您说得极是。”
法贾苦恼地扭绞着双手,他的眼光四处逡巡,看看空荡荡的屋子、地上的书,再转到科尔索身上。脸上带着惨淡的微笑,勉强得像是被人画上去的一样。他在房间里踱了几步。这场景看了令人感伤,他的跛脚、羊毛衣和磨旧的裤子在显示出他的疲惫和脆弱。
“如果您是我的话,会选哪一本呢?”
科尔索摇摇头说:
“幸亏我不是您,我也做不来。”
“您说得好,幸亏。我猜只有蠢蛋会嫉妒我拥有的一切。但您还是没告诉我该卖哪一本书,我该牺牲哪一个儿子呢?”他焦虑地变换着手势,像是身心同受着煎熬,“在我身上滴下他的血,”他用颤抖的声音低声说,“直到第七代子孙。”
他拿起一本书又放回去,取出另一本来,抚着那羊皮纸,嘴里还喃喃道:“他的血。”他的眼睛湿润,手边不由自主地抖着。
“我想我会卖了这本。”
即使法贾现在还没疯,也快了。科尔索望望四周空无一物的墙,上面还留着从前挂画的痕迹。他手上的袅袅的烟雾地升到天花板上那幅斑驳的画上,直直的就像在一个宁静的清晨里献燔祭的烟一般。他看了一眼窗外布满灌木丛的庭园,想替他找到可牺牲的羔羊,但那儿却只有书而已。天使放开了那只高举着刀的手,流着泪离开了,悲叹着人类的愚蠢。
科尔索抽完烟,把它丢到壁炉里。他觉得有点疲倦,穿大衣仍嫌冷。他下意识地看看手上的表,也没去注意时间。他已经在这间空屋里听了太多话了,他庆幸这里没有镜子能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看来他也已颇获法贾的信任,该是谈生意的时候了。
“那么《幽暗王国的九扇门》呢?”科尔索问。
“怎么样?”
“那是我来这里的原因啊!您应该收到我的信吧?”
“您的信?……啊,当然啦。我记得。只是……真抱歉,《幽暗王国的九扇门》,对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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