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利是个天主教徒,不象沃莫尔德,天底下没有他相信的事情。为了让米利信教,沃莫尔德在与她母亲结婚时是起过誓的。现在可好,当母亲的什么也不信了,反倒给他留下一个天主教徒。就凭这条,米利也要比沃莫尔德更离不开古巴。
沃莫尔德仍然相信,那些殷实人家请个女监护人的做法很有道理。有时他仿佛看到,米利身边也有个形影不离的女监护人,当然除了米利谁都不知道。米利在教堂比在其他任何地方都显得更可爱。她戴着轻软的绣花黑罩帽,帽边是透明的。女监护人自然就坐在她身旁,看着她的身子挺起来没有,该遮面的时候是不是都遮面了,划十字的姿势对不对。嘴里嚼着糖的小男孩们旁若无人地挤在一起,廊后面传来咯咯的笑声。米利跟一个十分严厉的修女坐在一起做弥撒,用的那本小祈祷书镶着金边,还包着摩洛哥山羊皮,羊皮的颜色同米利头发的颜色一模一样(这是她自己挑选的)。那个女监护人,一定要保证米利在星期五只吃鱼不吃肉、斋戒日戒斋,不仅仅在星期日和教堂规定的特殊日子要做弥撒,而且在她的圣徒日也要做;米利是在家里的名字,她的教名是“塞拉芬娜”——这个名字在古巴代表着“中等人家”,它时刻提醒沃莫尔德要努力奋发。
沃莫尔德过了很久才明白过来,米利身边并没有必要跟着个女监护人。
米利在饭桌上从来都是规规矩矩,晚祈祷也向来没耽误过。沃莫尔德记得很清楚,米利甚至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就因为他不是天主教徒而一直让他等在门口,直到做完祈祷才让他进屋。
瓜达卢佩圣母像面前总是燃着一支蜡油,还是在米利四岁时,沃莫尔德有一回就听到她在祈祷时说:“万福玛利亚,哎呀,名字弄错了。”
不过在米利十三岁时,沃莫尔德有一天被叫到美国克莱尔修女会办的学校去。学校在市郊的白人住宅区。他到了学校才知道,监护老师让米利在学校的铁栅大门下罚站。老师把过错讲得很严重:米利点火去烧一个名叫小托马斯·厄尔·帕克曼的男孩子。学校的主管修女承认厄尔的调皮在学校是很出名的,是他先动手扯了米利的头发。不过学校的主管修女说,这一点不能成为替米利开脱责任的理由。要不是另一个女孩把厄尔推到喷泉水池,那后果肯定不堪想象。那次米利干的好事倒也占了一个便宜,多亏厄尔是一个新教徒,如果学校真的要严厉惩罚米利的话,天主教徒肯定要跟新教徒们大闹一场。
“她是怎么用火烧厄尔的?”
“她先把汽油浇到他的衬衣上。”
“汽油?” — 棒槌学堂·E书小组 —
“然后划了一根火柴。我们认为,她一定还偷着吸烟。”
“您的故事也太离奇了。”
“我看您并不了解米利。必须告诉您,沃莫尔德先生,我们的忍耐是有限的。”
主管修女讲得很明确,在她用火烧厄尔的前六个月,米利就在图画课上让同学们传阅她的一套世界名画的明信片。
“我看不出来这有什么不好。”
“沃莫尔先生,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不应该去欣赏裸体女人,即便是古典绘画也不应该。”
“全是裸体女人吗?”
“除了戈雅的‘穿黑衣的女人’以外都是,可是米利想办法让她也光了身子。”
沃莫尔德只好硬着头皮请求主管修女的宽容:他这个可怜的不信教的父亲有一个信奉天主教的女儿,美国修女会学校是哈瓦那唯一不讲西班牙话的天主教学校,而且他又请不起一个家庭女教师。何况学校也不会同意他把米利送进海勒姆学校的,再说那样也违背了他对妻子的许诺。他倒也考虑过是不是该找一位新妻子,可是修女们却说,如果他还爱着米利的母亲,那就万万不能动那个念头。
当沃莫尔德回家谈起这件事情时,米利的回答相当坦诚。
“你为什么要用火柴烧厄尔?”
“我受到了恶魔的诱惑。”
“米利,别瞎说。”
“圣徒还被恶魔诱惑呢!”
“可你不是圣徒。”
“正因为我不是圣徒,所以我才堕落了。”
接着沃莫尔德又问到她偷偷摸摸吸烟的问题。
“你吸烟吗?”
“不吸。”
米利答话时的神态使沃莫尔德又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
“你从来没吸过烟吗,米利?”
“我只吸过雪茄。”
门外的口哨声告诉沃莫尔德她已经走近了家门。他奇怪,米利今天为什么没有从贝尔吉卡街那边回来,而是从港口区直接拐到油灯街来了。他瞥了米利一眼,马上就明白过来了,只见她后面跟着一个抱着一大包东西的年轻店员,东西很多,看样子把那年轻人累坏了。沃莫尔德一筹莫展地想,她一定又去逛商店了。他三步并做两步地冲进了楼上的住屋,这样可以清楚地听到米利在隔壁房间里指挥安放她买来的那些东西。不一会就传来了敲打金属的乒乒乓乓的声音。
“把它放到那儿,”她喊着,“不对,是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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